第四百一十章 采菊东篱(1 / 2)
第四百一十章 采菊东篱
2018-04-15 作者: 东海龙女
第四百一十章 采菊东篱
原以为自上清宫出来,应该往更为幽静之地而去,方是那位大长老的修行之所,更符合通天彻地高人的形象。
没想到陆焉带着董真,一路拾阶而下,转过一处山崖,竟直入后山。
阳平山并不怎样陡峭,反而景色秀丽、山峦峻美,颇有洞天福地的清逸气象。
行不多时,眼前出现一条石阶,陡峭绵长,仿佛一直延往云雾深处。
这石阶爬起来太耗体力,董真大病初愈,体力原也有些不足,初时陆焉只是扶她一把。
渐渐走到后来,也顾不上男女之嫌,几乎是将她半边臂膀扶住。董真只觉汗如雨下,双腿酸软,陆焉看她的眼神之中,也未尝没有歉疚疼惜之意。却只是安慰道:
“若走不动,歇一歇也是行的。”
董真前些时日养伤不便行走,但呆在室中又着实气闷,陆焉也派道中仆妇以藤床抬着她行走。
但此时却绝口不提,想来也是因那大长老之故。
董真咬紧了牙关,在陆焉的扶持之下,尽量往石阶之上爬去。
也不知走了几百级台阶,近来已渐渐熟悉的风景渐渐远离,石阶两边皆是青青翠竹,山风一吹,竹响簌簌,着实清幽无比。
陆焉忽然露出喜色,道:“前面便是大长老的草庐了。”
草庐?
地位这么超然,比陆焉都要多出辈份来的大长老,居然住的是草庐?
果然是草庐。
竹海深处,石阶尽头,一座草庐静静峙立。门前扎有竹篱,篱边一片淡白菊花,开得茂盛无比,微苦的香气,随风一直扑入口鼻中来。
一个白发老者,身着麻衣,腰间胡乱捆了条草绳,正在菊丛中低头锄草。脸色黎黑,皱纹纵横,手脚也颇为粗砺,想来当是大长老身边的老仆。
但即使这老者看上去简朴粗砺,但与这白菊、草庐、竹色、山峦相映,却是野趣盎然,生机勃勃。
董真不由得想起后世陶渊明的名句,喃喃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她声音颇低,那老者蓦的抬起头来,赞道:“好句!”
他有着一张典型的老农的脸,唯那一双眼睛,如泉水般清亮,又如白云般悠然。
陆焉并未松开扶着董真的手,只向那老者微微躬身,道:“拜见郅老。”
郅老?
董真眨了眨眼睛。
那老者却爽朗地笑起来:“老朽郅伯齐。”
董真忽然反应过来。
看陆焉方才行礼,分明执弟子礼。
若对方是老仆,即使年纪再大,也是奴子,绝不敢受此礼。
难道这郅伯齐,就是……
“堂堂大长老又亲自锄地?”
陆焉难得的竟带上了几分孩童气,瞪了郅伯齐一眼:
“派给您的僮仆呢?上次编竹篱闪了腰,床上躺了一月才好,如今又……”
一旁的董真却张大了嘴巴。
见惯了天师道人的出尘气质,别说陆焉了,这些时日见过不少道中弟子,在路上相遇时,无一不是垂首避让,但举止皆安详静美,白衣飘飘,当真就是世人心中所认为的道教仙人模样。
可是眼前这位大长老,分明就是个老农形象嘛……
“您的衣带呢?哪来的草绳?”
陆焉还是难得地在喋喋不休,带着嗔怪,却也听得出真真实实的心疼。
“昨天锄把松了,嘿嘿,就取了衣带绑好,结实。这草绳是我自己拧出来的,手艺还成、还成……”
郅伯齐嘿嘿的干笑声传来,伸手搔了搔头,董真清楚地看到,他的指尖满是泥土,肘处还沾了根草叶。
还真是跟心中所揣想的世外高人不一样。
素白手掌平平摊开,一枚指环放在掌心。
指环上镶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此时那宝光盈盈,将那掌缘肌肤笼罩其中,映得几乎有些透明。
室内收拾得颇为整洁,地上铺有草席,细看却不是寻常芦草,而是一种名叫“银芦”的细草,编出的草席精致柔滑,隐约泛出银白色的光泽。
旁边放有一张矮几,原木质地,朴实无华。但那几上随意放着一只茶盏,却是螭龙纹双耳黄玉盏。
董真如今也算颇有见识了,只一看这玉盏,便知其价值足够买这草庐一两百间。
再看窗前垂下的帘子,看似素色无任何纹饰,却更令董真差点跳了起来:
回雪锦!
居然是回雪锦!
如今她自然知道,回雪锦和自己在后世所见到的流风回雪锦,其实是同一质地。但回雪锦当真素白如雪,而流风回雪锦,却是如同在一片雪野上,忽然有了飘逸而旋转的奇丽之色。这样的奇丽,大概就是流风二字的含义?
这样活生生的、鲜灵灵的、变化多端、气象万千的流风……
但即使是在这个时空里,董真尚未见到后世流风回雪锦那奇丽的颜色,也知道回雪锦的珍贵之处。
可是在这郅伯齐的草庐里,就随随便便挂了好几幅,在风中飘飘扬扬,只为了挡住窗外的阳光。
不!
其实连阳光也挡得不是那么严实罢,还不如葛布……
什么叫低调的奢华?
这位大长老还真是不一样。
仿佛故意要装出个暴发户的模样,又偏爱象老农一般粗糙朴实,但撇去这些浮现出来的表象再看,郅伯齐却又不象这两种人中的任何一种。
虽只见面片刻,他在董真心中的形象,已是变了几变。明明他看上去很爽朗又俗气,没有任何世外高人的架子。
但她自认为一直是逻辑思维极强、极易抓住重点的人,却说不出郅伯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她却在向郅伯齐行礼完毕,和陆焉一起被迎入室中后,方在席上坐定,便赶紧掏出了那枚红宝石戒指——当然,在这个时空,它被称为指环。
郅伯齐看着那枚指环,先前嘻笑的神情,瞬间荡然无存。
便在这一瞬间,这肃然的老人,虽然仍是穿着满是泥土的葛衣,发髻歪斜,却仿佛忽然挺拔起来,迸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势。
董真心中一凛,陆焉已适时唤道:“郅老?”
“此,非世间物矣。”
郅伯齐第一句话,便令董真和陆焉大惊。
而他下一句话,更是石破天惊:“那印,取不出的。”
“取不出?”
董真心头大急,忘了询问他如何得知自己是来问这印的取出方法,忙道:“可是此指环对我来说也颇为重要,我不能留下指环,而他……师君也不能驱使我这指环……”
她想到那一次铜雀之乱中,莫名其妙激出阳平治都功印之事,那刹那之间仿佛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感觉,绝非陆焉可以做到。
可是如果带走指环,这阳平治都功印难道要一直跟着自己么?
“女郎亦非世间人。”
郅伯齐不言则已,但言必惊。
“女郎来这世间,与此印有缘。甚至是女郎所有际遇,皆与此印有关。但教有一日无缘之时,此印才能离开女郎。”
郅伯齐微微一笑,长眉雪白,垂目端然,此时才真的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无缘之时?
董真与陆焉,几乎同时想到了洛水中最初的相遇。
对于董真而言,的确阳平治都功印是自己来这个时空遇到的第一件灵物。而它偏偏就跟定了她,她一身得自天师道的功法,她与孙婆子莫名其妙的师徒缘份,她与陆焉的相识相知……还有左慈、万年公主的宝藏……她被曹操赏识,又被一路追杀……她来益州……她抵阳平……
冥冥之中,似乎果然这一切的际遇,都与阳平治都功印有关。
不,是与整个天师道有关。
难道,自己穿越而来的奇遇,对于窥破天地道藏之秘的天师道,不过也是一场三界**之内,必然的机缘?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