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光明黑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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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光明黑暗

2018-04-15 作者: 东海龙女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光明黑暗

从洞中出来,恍若隔世。

董真两手空空,衣衫洁净,看上去似乎从未曾去过任何不靠谱的地方,然而她的确是刚刚看过一个极不靠谱的故事啊。

她走出小径,走出乱石林,又在四周转了转。此时留意观察,便发现在另一处斜坡上,有一间破败的草庐。不知是否刚经历风雨,有半边已经坍塌。风一吹,庐中有簌簌的轻响,不知是风吹动了草茎,还是钻入了一只狐鼠。

也许这就是当初,万年公主与孙婆子相依为命的地方。

董真遥遥地看了许久,终于没有前去,倒是转身走开了。

在旁边的灌木丛中找了许久,只找到了一些类似后世的剌莓之类的野果,闻一闻,气味清新,尝了一个,微涩,但略有回甘。

而从这些野果所在的枝条来看,有被鸟类啄食过的痕迹,想必是无毒的。反正出不去的话,也就是被饿死。索性董真就吃了一捧,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缓解了许多。

这些果子所在的灌木,想必最初也是被鸟雀带来的种子,长成如今的模样吧?

万年公主在这呆了多少年?当初她又是怎么发现此处的?这些都不可考了。

很难说清眼下的心情,董真只是低头摘着野剌莓。清甜微涩的汁水,仿佛是对这个谷中主人的另一种记述。

她又摘了许多,用自己的衣襟兜着,迈步往外走去。

回到原来的地方,仙使还是坐在那里,背靠着岩石,似乎整个人已经沉睡过去。董真微觉歉疚,仙使的衣衫可是湿的,但是没有干净的可换,自己也不敢放开她,这么湿的衣衫蒙在身上被慢慢晾干,的确滋味不好。

她蹲下身去,伸手去推仙使,轻声道:“可是睡着了?快醒醒,我采了些野果来……”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蓦地出现一双乌黑锐利的眸子,眸中有毫不掩饰的恼怒之意。

胁下一麻,要穴已被人拿住。

董真功力并未恢复,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手法?手腕蓦地发软,整个人已坐倒在地,那些野剌莓便再也兜捧不住,咕碌碌地滚了满地。

仙使站起身来,裂成几段的衣带从身上落下来,她看了一眼那些野剌莓,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冷冷问道:

“你去了哪里?怎的这样晚才回来?”

董真瞧见那些衣带的截面光滑,应该是用利器割断,不禁心头大悔。

因为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之地,且仙使又被湖水灌得半死不活,她心中便放松了警惕,竟不曾好好地搜一搜身,否则也不至于反被仙使制住。

当下苦笑道:“你不都看到了么?自然是找吃的。”

“找吃的?”

仙使冷笑一声,道:“你方才离开,我也曾跟了上去,但那乱石林中大有蹊跷,你怎的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董真这才发现仙使的脸上、手上皆有一些明显的擦伤,想到方才她垂着脸,又缩着身子,想必正是在掩盖这些伤势,令其不被自己所发觉。

心中更是悔之莫及,也知道仙使精明,既是缀在自己身后去了那乱石林,以她见识,当然也识得出那奇门遁甲的厉害。想必是发现不对便慌忙退了回来,只是留下了那些擦伤。

自己全身而退,要说没有什么异常,当真是哄人的话了,也瞒不过她去。

但是那乱石林后、岩隙洞中的具体情况,自然是不能说的。

唯一庆幸的是,董真什么也没有带出来。

在仙使对董真进行了彻底的搜身后,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的怒火不禁又炽了三分,厉声道:“你若是再不肯说,以为我便不敢杀了你么?”

“杀了我,你要怎么出去?”

董真并不害怕:“你的真气根本不能在水下闭气那么久,要从那湖中出去,便是死路一条。而这谷中四面皆是绝壁,想要出去也是难于登天。”

“难于登天?”

仙使哼了一声,道:“那当初的宝藏,又是如何运进来?莫非那些民伕个个皆懂得闭气功夫?又或是以先师之能,自己一件件背进来?”

她口中的先师,自然是已逝的无涧教主、万年公主刘宜了。

但是董真听她此言,便知她的确是不了解宝藏的内情,只当那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遂笑道:“什么金银珠宝?这里倒的确有人住过的模样,但是我可没发现一块金子银子。”

即使不曾见到里面乱石林旁斜坡上的草庐,单在这温泉之畔,便可发现曾有人仔细整理过的影子。比如温泉两侧,便不见零乱的石块,皆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那些挡在路上的小灌木,也多有修剪过的痕迹。仙使并不是个蠢人,自然看得出这里曾住过人,而这人除了无涧教主,还能是谁?

仙使怒火勃发,抬脚便将董真踢倒,森然道:“若我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瞧你说还是不说!”

董真见她蛾眉倒竖,明眸射火,显然今晚连受挫败之下,已是动了真怒。但她的性子也是宁折不弯,见这仙使简直不识好歹,索性闭上眼睛,道:“那你且割一割!”

“你!”

仙使一时气结,一撩裙边,自履边拔下一柄短剑来,瞧上去颇为眼熟,可不正是董真的那柄渊清之剑?

剑光如雪,映得仙使半边脸庞,也是如青似白,透出森寒的光。

她只轻轻一压,那剑刃便斜在了董真左边脸颊上。

渊清,不愧是天师之剑,轻、薄、利、寒。

仿佛只是一缕冷风掠过,董真的脸便有了湿意。

她低头看时,但见一串暗色的点子,落入身前的泥土之中,有淡淡的腥气。

“你莫要装聋作哑,我早瞧出孙婆子待你不同,且她心知自己命限将近,最后这几日又只得你一个外人,怎不将宝藏之地告诉你?”

仙使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往外透着沁寒的杀气,但沉在那杀气底上的,是深深的不甘和愤怒:

“这些年她们根本不曾用过宝藏,为何不肯起出来,交给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大汉本来就快完了,早些令天下平息,黎民安居,有何不可?”

“我分明是她们抚养长大的,她们却什么也不肯对我说!分明是她派我去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到头来却还要防着我!”

“可是对你,这一切为何都有例外?”

何晏,难道就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大豪杰?

仙使既然知道宝藏,想必也知道了无涧教主的真实身份。

她愤怒、不甘,是因为觉得无论是万年公主还是孙婆子,都舍弃了她这个从小被无涧教抚养长大,又一手被安排为棋子的人,却宁可选择董真这样一个“外人”。

若不是为了要问出宝藏,以她此时的怒气,董真相信,她真可以手刃了自己。

董真可不想胡里胡涂地死在一个过度激动的女人手里!而且这女人居然还是何晏的姬妾!

她抬起头来。那剑刃飞快,只这稍稍一动,又在脸上拉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又是一串暗色点子,落入泥土中去。

仙使倒似乎微微一惊,拿不准是要收回短剑,还是再压上去。

却见眼前的男装女子淡然一笑,抬起头来时,洁白的脸庞横流鲜血,在月色下竟有几分诡异的美丽。寻常女子视容颜如性命,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浑不在意,仿佛并非是在利刃加身之下,容颜将毁、性命攸关之时,而是在春日午后,端盏品茗,闺密共话一般闲适自然:

“听师……孙婆子说,你想得到这宝藏,是为了要给你所爱之人?”

仙使忽然怔住了。

所爱之人。

这是一个遥远又陌生、熟悉又亲切的称谓。

孙婆子当着她的面不知多少次,说那是“国贼竖子”。同辈的姬妾娇娇滴滴,百般的献媚,却只能和她一样,称一声“夫主”。

将来或许还有正室夫人,会称他为“夫君”“夫郎”。

这样亲昵而略显出地位的称呼,想来她永远也不会拥有罢。

纵然她容貌美丽,才能出众,甚至还有一身好武功,和许多可供驱策的无涧教徒。那些沉在各世族宦第的同样命运的女子,却是一张极好的密网,对他不无裨益。

但限于身份,她永远只会是一个姬妾。

曾经她以为,这是因为她的出身,她的命运。

只到眼前这个女人出现。

出身织奴,破落世家,号称是中山无极甄氏,谁知是哪一偏支哪一旁族不入流的孤女?

可就是这样的身份,他却心之念之,甚至还在流光殿那样的地方,当着满殿亲贵,公开求婚。

她这才蓦然发现:原来真的阻碍了他真心待自己的,从来不是出身,也不是命运。

只是因为他不够爱她。

因为足够爱甄氏,所以甄氏的织奴身份,可以被权势一手抹掉。摇身一变,成为不幸败落的世家女郎。再摇身一变,-俨然已是举足轻重的中宫少府,连皇后都不得不让她三分。

而自己呢?

自己永远只是那个地位卑下,明明有一身武艺,却要被诸多姬妾欺辱的自己!

可是自己不是木石,也有人的感情。他对她从来未曾轻辱过,甚至还有几分外人不知的亲密。

他……他应该就是所爱之人吧……

只是这份爱太卑微,卑微到承认爱他,都是一种过错。

仙使的目光一寒,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献给他,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想来无非是想成他正室罢了。然而献宝于他,有三大害,不得不说与你听。”董真只觉那短剑的锋刃再次逼近,纵使她素来胆大,也被这锋芒剌得眼睛一痛,不得不转开了目光:

“他既然是你心中的大英雄大丈夫,那么他就不该心安理得,受到姬妾的重恩。如果他因为这宝藏的巨大诱惑而不得不受,那此后他一看到你,会有怎样的心情,仙使可曾想到过否?分明是个功臣,却成主君喉中之梗。此为一害矣。”

仙使一怔。

“便是有献上宝藏之功,但你仍然出身寒贱。他若擢你为夫人,旁人会说他成大业是赖妇人之力。他若赐你金帛,却令旁人更加嫉恨于你,而没有母族的支持,又没有自己的力量,纵然你得到他的宠爱,又能在那样王侯府中,生存多久?所获不如所献,甚至不如不献。此为二害矣。”

仙使的脸色,已经蓦然变得苍白。在月色之下,小脸有如一朵含露的兰花,楚楚动人,摇摇欲堕。

“当然,你也会说‘我身后岂无力量?无涧教的所有女子,便是我所依赖的力量。’”董真瞧见她的脸色,心知已被触动,继续道:

“这正是我想说给你听的第三大害处。他如今身份特殊,处境微妙,一举一动,皆不能尽得自主。若是知道,他的爱姬竟是出身无涧教,纵使他对你有利用之心,暂时不会动你,但当他成就大事之后,可还会容你存身?”

无涧教的建立之初,虽然是为了大汉宗室天下,且创教之主又是堂堂正正的万年公主,说起来似乎还算堂皇。问题是万年公主的这个动机本就不纯,在臣下看来,皇室公主行走江湖已经是惊世骇俗,居然还收罗女子,行此剌探臣下世族之事,更是不堪。

所以这许多年来,除了廖廖数人,外人并不知晓无涧教的来历出身,甚至灵帝本身也是到死都只字未提。

而洛阳的那座空荡荡的万年公主墓更是表明了皇室的态度:无涧教的一切,根本就不容许被提起,更不容许与皇族有任何关系。真正的万年公主早就死了,即算有什么,也与刘氏无关。

而何晏属曹操一系,曹氏近来,渐有篡立之心,世所众知。何晏又怎会娶一个出身无涧教的女子为正妻?这不是倒执刀剑,授人以柄么?

仙使听到“他如今身份特殊,处境微妙”这两句话时,身形微震,冷冷道:“原来你早就猜出了他是谁。”

何晏不是曹操亲子,只是母亲何氏嫁给曹操为侧夫人时,携来的拖油瓶。汉末之时诸侯混战,往往败者不但殒身,且连家族一并丧败,妻妾为他人所占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曹操此人虽然豪爽,并不计较何夫人带来何晏,甚至还因为何晏貌美而机敏颇为喜欢,以至于连曹丕曹植兄弟也为之心中暗暗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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