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旧日下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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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就在与崔妙慧相见后,才得知这些女子不知怎的,竟然找到了洛阳云落织坊,于是她就索性带了众女赶来葭萌。

也正为此,织成才改变了主意,在江上春宴之后,又应邀前往刘府,主动引起刘备注意。

眼见得素月等人虽然是面色疲惫,身形消瘦,显然是一路奔波甚是劳累。但是肤色神光都还不错,显然并没有受到很大的虐待和打击,为何就抛下了织造司,一路追随自己来了这前途未卜的巴蜀?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恰好众女也是满腹话语,此时哪里还会藏着掖着?槿妍先咬了咬唇,开口道:

“奴等起初以为女郎当真是已经……没于大火之中,悲痛欲绝,整个织造司还为女带了重孝,罢机三日,还设了灵堂……便是高司官,也遣人来上香……便是上方御府,也因此而震动,其余各司,也都派人前来吊唁,整个邺城皆知此事。”

织成这还是首次听闻,不禁又是惊诧,又是感动。

俗话说人走茶凉,人死灯灭,自己是“没于大火”之人,没想到众织奴还有这样一番心意,高喜那个老狐狸自从她当上了织室令后,已被调任别处,按说并不需要如此,可是居然也有这一分香火之情。

心中想道:“何晏那混蛋怎的没告诉我此事?”

转瞬便想到一人,忖道:“定然是他的严令。可是为何如此呢?难道是怕我伤心?”

遂叹道:“你们当真有心了……只是我隐瞒你们至今,心中实在有愧。”

槿妍抹泪道:“我们知道女郎必有苦衷,还不是因了辛二娘那个小贱人!”

辛二娘,便是明河当初在辛室中的排行。

织成认为自己并不在意,但不知为何,此时只觉舌底泛起一阵苦涩之意,道:“人各有志,也不必在意了。”

谁知槿妍提起明河,倒是引起了众人的愤恨,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当初在辛室排行第七,平时也不甚出色,与素月从前很是相像,少语寡言,此时她却昂声道:

“纵是人各有志,亦不可忘了根本!辛二娘来做织室令倒也罢了,可是她却不肯来拜祭……拜祭……拜见女郎,这便是忘本欺主!”

这一段话信息量甚大,一是明河居然当了织室令,相当于是接替了自己从前的职务。织成微微一怔,她本来是以为曹丕会理所当然地提拔素月为织室令,毕竟之前素月便是二把手的织室丞了,接手较快。但转念想道:“她是曹丕的姬妾,自家人毕竟放心一些。”

想到此处,舌底的苦涩却更是浓重了些。

二是明河居然不肯拜祭她的“灵位”,虽然说明河知道织成未死,但是若是心甘情愿地表示臣服,那么就拜祭一下也非大事,因为毕竟明面上甄氏这个人是死了,且明河昔日的确是她的贴身侍婢。可是明河冒着被人抨击不念旧主的风险,也不肯低一低头,只能说明她不愿永远站立在织成的阴影之中。

回想起当初无论是在织造司还是宫中,亦步亦趋跟随自己,慧黠活泼的那个少女,如今竟然如此凉薄,织成的舌底不仅泛起苦涩,便连心都为之一凉。

过去从未想过的点点滴滴,在此时都涌上了心头。

织成终究是个情感粗疏的人,从前也没有多少恋爱经验,加上从小的经历十分孤苦,对于常人都怀有戒备之心,即使对男子也是如此。

对柯以轩可能强一些,但也没有强到可以卸下心防。

不曾炽情烈胆地爱过一场,又哪里懂得爱情的曲折幽微?

但是她有着一个博闻强记,最擅储藏信息的脑袋。便如从前在那个时空一样,平素看过的杂志书籍、款式质地,看过从来不会忘记,只是都储藏在脑中的一个角落里,平时任由着它们蒙尘落灰,只到有一天她想做相关联的事情时,那些当初甚至只是掠过一眼,但却与此事相关联的信息,如无数碎片从四面八方飞速而至,很快就拼出一幅完整的图形来。每一点每一滴,每一处转折,每一处变化,都体现得一清二楚。

比如此时,明河过去在听到、见到曹丕之时,在见到、伴随自己掠过那些荣华繁景之时,所有的神态、话语,甚至是当时的天气、相关人等的衣物颜色,都历历在目。

明河应该是早就喜欢上曹丕了吧?

不,不仅仅是女子对于男子的倾慕,还添加了对于人间权势地位的那种仰望和向往。

因为曹丕能够让她所有的梦想,全部成真。

她从来不谈起自己的出身,只是一两次,偶然提及时,会流露出一种沉痛而惆怅的神情。

所以织成倒是相信,明河绝不是普通的庶民之女。

“而且她连名字都改了!”

这次说话的是乙六娘,记得她最擅织绒圈锦,不过此时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愤怒:“她自称姓郭,还是南郡世家女,名为煦,还有个字,居然说是她父亲所取,叫什么女王!真是可笑,若真是南阳世族女,怎的过去没听她说过?她这种贱婢,也敢辱没了女王二字!”

郭煦?郭女王!

织成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多么熟悉的名字!

后世但凡知道甄宓之人,就没有不知道郭女王的!

这可是史称文德皇后的人,不但嫁给了曹丕,最终还害死了甄宓,母仪天下!

记得从前在研究“秋风洛水”的汉锦系列服装时,她还曾经啃过一段时间的汉史和魏晋史。在柯以轩喜欢上“流风回雪锦”之后,为了研制出这种锦料,她更是废寝忘食地翻阅过不少关于甄宓的资料,其中都以大篇幅讲到了这位郭女王!

不过她的名字,一向是有争议的,有说她名为环,又有名为照、煦、宣的。但是唯有她这个字,是毫无争议。因为“女王”这二字,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实在太霸气,太少见了!

史称郭女王在遇到曹丕之前,是在铜鞮侯府中当婢女。而且史书上说她认识曹丕时年纪已将近三旬,此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载。但是用脚想一想就知道,一个年纪不轻、出身又低的女人,竟然能得到曹丕的宠爱,以姬妾而至正夫人,最后成为皇后,一定是很不简单的!

可是来到这个时空,才发现甄宓早就死了,所以织成认为史实基本上也不准确,根本没有在意。更没有想到,郭女王不是在铜鞮侯府,而是在织造司为织奴!只有一点,无论是曾经为婢还是曾经为奴,以这个时空的标准来说,她的出身的确是卑贱的。

但她的年纪……看上去那么天真无邪的小萝莉,居然会比织成还大几岁?如果是真的……她的演技也可以得影后!

遂苦笑一声,心中想道:“成为世子妾,必有荣华富贵,这正遂了她的心意,何不安享富贵,又何必再抛头露面呢?”

素月一直未曾开口,此时见织成神色有异,遂上前一步,目视织成,坦然道:

“奴等虽是织奴,但也知节气忠义,不屑与郭氏为伍,后又听闻女郎并未殒身,便一路投奔而来,还望女郎收留!”

织成心中一动,露出一丝笑意,道:“皆坐下来吧,重逢是件喜事,正好叙叙别来之情。”

当下一手拉了槿妍,一手拉了素月,就随便坐在了锦褥之上。

其余织奴还想按序排坐,却被织成拉住,道:“我等姐妹,论什么次序,便都围坐于此,倒也热闹。”

众人向来知道她的心性,虽然驭下甚严,但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讲究,加上久别重逢,心中着实喜悦,也不愿离开得远了,遂就按她所言,团团围坐,宛若层层牡丹花瓣,却将织成簇拥在正中。

崔妙慧正令侍婢送上点心茶水,见状不禁一怔。

她昔日听过织成之名,也见过她那个攀上高枝的侍婢明河,心中本来不以为然,觉得织成未免有些仁慈,竟连身边人都约束不好。但自从遇到这些织奴,不免就大为诧异。自织成当初在织室时起,织奴们的待遇便大异从前。不但吃穿无虞,便是月钱也比从前要多,且无人敢再如从前那样肆意凌虐。对于这些女子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容身之所。

所以,当这些女子秘密找到洛阳的云落织坊,并请求她帮忙找到织成,言明了投奔之意后,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委婉地谈及织成几乎是身无长物前往巴蜀的,在那里无法公开身份,也不能很快找到陆焉,况且陆焉现在也正处于非常时期,无暇扶持于她。简单地说,就是她们找到了昔日的织室令,也无法获得昔日织室中的待遇。

没想到她们竟然无一人退缩,坚持要赴蜀一行。

崔妙慧没有劝阻住她们,索性答应带她们前来巴蜀,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亲眼看一看,织成会怎样安置这些昔日下属。

没想到只是一日的时间,织成便在刘使君府,画了那么大一张危险的馅饼,也为这些织奴正大光明地找到了新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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