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酡颜(1 / 2)
第二百零八章 酡颜
2018-04-15 作者: 东海龙女
第二百零八章 酡颜
室内不大,借着窗口投入的亮光,可以看清阁中放有一张胡床,一个青年男子端坐其上。Www.Pinwenba.Com 吧他身披皮裘,头戴貂帽,裘衣之下露出方纹夹绵绫袍,穿得这样严严实实,旁边还放有两个铜火盆,盆中炭火熊熊。
“‘朱颜贵’这种茶花,当真有传说中那样珍贵?”这裘衣男子颇有兴致地问道:“便是你下令弄来这些‘酡颜醉’,也足足花有数千金之数,便是我江东多产名花,也没有如此价高。那‘朱颜贵’更胜一筹,岂不是价值连城?”
说到此处,摇了摇头,道:“皇室侈靡如此,偏偏在朝政上一无是处,外限士人,内用阉党,长此以往,又怎能没有覆国之祸?”
他剑眉星目,英武俊美,只是气色不佳,似乎有隐疾在身。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便以绢掩口,轻轻咳嗽起来,一抹血色浮上了双颊。
那文士赶紧递过一旁的茶盏,示意他抿一口茶汤,埋怨道:“洛阳险地,又逢隆冬,主公万金之躯,怎么能轻易来此?如今受了风寒,久久不愈,真是让人担心——只是我怎样说,你都是不听。”
他既称主公,这年青男子当是他的恩主。只是看文士说话语气,却是颇为亲近,似乎这二人相交莫逆,并不是单纯的从属关系。
那年青男子摆了摆手,轻啜一口茶汤,又问道:“你说那董真,当真会是陇西董氏之人?董氏一族现已消零殆尽,他又自称是幼时即离开族中在外,父母又俱已亡故。宇内战乱纷起,不知多少人家已家破人亡,州郡易主,户籍也多不全,要查他来历还真是不易。”
那文士接过他手中喝完的茶盏,放于旁边案上,道:“这‘朱颜贵’,原是当初灵帝继位后不久,因曹节之诬,使窦太后全族覆灭,这才接了董太后进京,居皇太后之位。但是董太后原是藩妃,出身不高,这才攀附陇西董氏,但心中常常耿耿于怀。而当时有大臣善阿谀者,于其寿日送了十盆得自西南的茶花,朱色纯正,花朵华美,喻意‘朱颜尊贵,十全十美’,也是颂扬董太后,说她便如这茶花一般,虽是生长于边陲,却生具国色,当有正朱之份。董太后十分高兴,曾经传令在京的董氏族人都入宫欣赏,又将几根幼株赐给了较为亲近的族人。而后来董太后失势,何皇后与之积怨已久,岂能容她?连这茶花也受了无谓之灾,自然是命人将天下所有的‘朱颜贵’毁了个彻彻底底。何皇后薨,才有人又重新培植。只是失了母株,便是后来再能干的花儿匠,也只能勉力培植出与之相似的‘酡颜醉’,却终归是得不到那样纯正的朱色了。
这位董真能看得出‘朱颜贵’与‘酡颜醉’的区别,自然是因为曾见过真正的‘朱颜贵’。宫中早无此物,倒是董氏,说不定还藏有一两株。以他年纪,应该是能看到过。”
那年青男子沉吟片刻,道:“然仅是因为此故,还不能确定。‘朱颜贵’虽然珍贵罕见,但见过的人也未见得就少了,便是董府昔日的奴婢宾附,也未尝不曾见过。”
那文士很是赞同,颌首道:“主公此虑甚是周全。不过方才纮仔细观察,但见他在听到董太后郡望也是陇西董氏时,并未立刻回答,似乎心中有一丝轻蔑之意,但随即又勉强掩饰住。似乎对此很不以为然,但因为尊者讳,所以只得默认。仍是不肯正面肯定此事,是因为年少气盛。从这种种迹象来看,倒也符合董氏嫡支自矜身份,却不得不承认董太后的心理。”
想了想,又道:“只是隔了太远,纮,只是隐约可辨其身形,却未曾看清其面目,否则从其面上神色,当可进一步判定是否作伪。但,观其步伐,距离相等,闻其足音,轻重相近。这确为世家大族的仪态,这董真是出身大族无疑。”
那年青男子点了点头,道:“若非是出身大族,恐怕也不会有那些见识,织出那许多好绫来。都说我们江东吴绫冠绝天下,与蜀锦平分秋色,这董氏子坊中所出的绫锦,数量虽少,却当真与我们两地出产不分轩轾。这样的俊才,当需好好笼络才是!”
那文士恭声应是,又笑道:“不知此时阿史在那室中,正怎的大献殷勤呢。他结交人极肯用心,又会投其所好,不知这董氏子,能经得起几个来回?”
那年青男子也笑道:“我颇为好奇的是,那董真第二辆牛车之中,究竟是什么要紧的宝贝,连曝于光天化日之下都不肯,必要拖到这廊前来,才让阿史一观?”
萃芳阁中温暖如春,史万石与董真的酒宴才刚刚开始。
董真来得颇为仓猝,这样短的时间,长几之上,竟也摆有数十道海陆奇珍,点心果脯。足见史万石财力之雄厚、奴婢之众多。最奇的还是史万石所说的那西域蜜酒。不同于寻常那种微涩较浊的酒浆,这种蜜酒其色如血,透过特制的琉璃瓯,宛若玛瑙一般,十分赏心悦目。
二人饮酒用的也不是时下的羽觞,而是同样质地的琉璃盏。端在手中,连指头都被透过琉璃的酒汁映成了红色。
董真端起那琉璃盏,不紧不慢,在手中轻轻晃了晃,又凑上前去,闻了闻酒香,这才轻啜一口,眉眼微闭,仿佛在品味酒中的醇香。
史万石一直在陪着笑,一双小眼却似有晶光暗闪。胖胖的手指捻起琉璃盏时,倒也意外的灵活。
史万石虽是个商贾,且外表看起来俗肥不堪,倒也颇有些见识,谈了些蜀地风物,又讲一讲吴越风情,说到北地风光,也头头是道。
董真聆神倾听,只是含笑不语。又听史万石问起陇西,便笑答道:“我幼时家遇变故,便已迁居他处。多年来到处流离,连乡音都已快忘记殆尽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风物?”
史万石知道他所提的是当初董太后在宫闱争斗中败给何皇后,连累了所谓的母家陇西董氏一事,因见董真眉间有些忿意,也不敢再问下去,便转了话头道:
“看董君饮这蜜酒,倒象是个行家,从前可有品尝过?”
董真答道:“从前波斯商人贩过一两瓯,偶尔尝过。”
史万石双手奉起一盏酒汁,恳然道:“上次幸蒙董君搭救,如再生父母!原是要过几日整治出上等席面,再叫上几个美人服侍,好好谢一谢董君,却又蒙君亲自降尊前来,阿史真是感动得无以名状呢!”
董真微微一笑,举盏相敬,道:“朋友相交,何至于此?”
转眼那西域蜜酒也饮去了大半瓯,史万石连着几次试探,董真却仍是安然不动如岩松,话少而滴水不漏。分明两人喝了不少酒,董真那脂玉般的脸庞上也浮起一层红晕,越觉俊美,呼吸间仿佛都喷发出酒香,偏偏就是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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