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让功(2 / 2)
乱世中苦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对于有堡垒可守、有粮食可囤、有私兵可用的富户豪强来说,损失就要少很多。
他们的生活需要锦匹来点缀。所以织造司简直就是朝廷的金矿。
所以曹丕不得不经常来转转。
但这一次,他来转转,是因为听说了新任的中宫少府衣锦荣归,轰动整个织造司。他就想来看看热闹……或许也想看看她。
她进宫也才只有两天,他却觉得象是两年。
她连宫中礼仪都是临时抱佛脚地学起来,如何能懂得深宫中的倾轧?何况是去伏后的身边,那里无异于是深不可测的龙潭。
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她并没有受到影响。
一身绛衣,便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笑声响亮,举止大方,甚至比起当初在敬神衣大典上的模样还要张扬肆意。
他不禁想问问:她当真心中对于出任这个中宫少府,就一点压力都没有?连少府的属官都没见,居然就大剌剌地向伏后告假回绫锦院。她想要干什么?
对于她,他似乎有着灵敏的触角。每次当她有些异于寻常的行为时,便是剧烈风暴开始前,水面漾动的青萍。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当众表达了对马钧的赞赏,甚至将自己的功劳拆得一点不剩,全部推给了马钧。
要知道,她献新织机图纸时,他可是在场众人之一,那时马钧可还根本没有想过要改良织机呢!
再联想无论是当初在辛室,还是在铜雀之乱中,但凡立功的事情她总是将别人推上前,甚至赏赐给她的金钱之物,也都是转手赐给了手下。不要说是个女子,便是男儿中的豪杰,也很少有人如此不好声名财物。
当然,也是有的。比如近年来蜚声遐迩的刘玄德,据说就有仁有义,不好声名,亦仗义疏财。
他嘴角露出一丝讽剌的笑意。
正如他自己,也被认为“端谨稳重、机敏沉着”,但事实上他只是强迫自己这样做,因为身为曹操的嫡子,无论是何种情况下,都不允许他喜怒形于色。
刘玄德若不好声名,那他的名声从何而起?
之所以不爱金钱,是因为刘玄德志在天下!这个号称是中山靖王之后,实则出身与寒门无异的刘玄德,若不是这样步步为营,如何能做到一方诸侯?
眼下听说他还在打益州的主意,而益州牧刘璋的态度也相当暖昧……
他将思绪强行拉了回来,看着远处那个绛衣身影,若有所思。
眼前这个女郎……她与刘玄德颇为相似的手段下,究竟掩藏着什么目的呢?
织成是当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
最起码在这一刻,她是真心地想要推崇马钧的。如此才高而位于下僚、厚朴而又踏实的人,若不能务其尽用,实在是朝廷的损失。
可是再往深处想,她不免要想到:今日她这般对马钧,旁人看在眼里,他日向她效忠时便又多了几分笃定。
何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眼下毫不惊人的马钧,日后会在机械上做出多么巨大的成就!
这样的人才,若不能为她所用,也算是她的损失!
与之相比,区区的赏赐与声名,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从另一个时空的书籍上,她已知道即使没有她,马钧也一样会研制出新的织机。她虽然穿越过来,可还真不想掠人之美。
“怎能叫院丞一人破费!”高喜做了多年的司官,在这种时候,是最会锦上添花的,何况马钧既是他引荐,又是他的同乡,得到新鲜上位的少府夸赞,更是与有荣焉。他本不是绫锦院人,却刻意学他们也称织成一声“院丞”:
“下官愿出钱五千铢,为马师贺!且下官私窖中还有些佳酿,也愿一起奉上。”
五千铢不是个小数目,只怕抵得上马钧一季的工钱,当下红着脸连连摇手,道:“钧……钧岂敢……受之……”
哪里有人在意他的想法,高喜既然如此凑趣,他的亲信属官们又岂是呆瓜?当下个个踊跃道:“下官愿出钱一千铢!”“下官也是一千铢!”“下官……”
高喜等既然如此踊跃,织成也乐得领他这个人情。或许在高喜看来,织成肯让他效力,便是视他为亲信的表现之一。此人实在知趣,真是叫人不得不喜欢,与当初织成在辛室中初遇他时,当真天壤之别。也难怪他稳坐司官之位许多年,都没叫内府中更有背景的人谋了去。
当下织成便笑道:“偏劳各位,今晚不醉不归!”
众人大喜,一起轰声应道:“喏!”
喧闹声中,曹丕唤过一个人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这算是绫锦院、甚至是整个织造司中最为盛大的一次内宴,从掌灯时分开始,只到亥时方才结束。
织成还特地许了众织奴,第二日可晚半个时辰上工。而素月也妥善安排了当值之人,所以众人都没了顾忌,全喝得十分尽兴。便是高喜派人从自己酒窖中拎来的数十坛酒浆,也喝得干干净净。
织成自己是没有怎么喝酒,不过是略一沾唇而已。马钧却是只觉平生抱负,今日方得以初展,满腔感激不知如何表达,便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来者不拒,终于大醉而归。
宴终人散,素月早为织成收拾了寝卧之所,派人来请。织成带着阿苑,正要离开时,却见室外树荫之下,站着两个人,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除了槿妍和明河,更有谁人?
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织成不由得笑了,挥手让阿苑等人退开,这才走上前去。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了几眼,忽然道:“这一次,我可没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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