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图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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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可以求助曹丕,但这样不靠谱又难以成功的建议,此时忙得不可开交的曹丕又怎么会帮她?他可不是有着好耐心的陆焉!

槿妍也沉默下来。

总要想个办法……织成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强烈的念头在驱赶着她,必须想出办法来:她要立功!立越来越多的功劳。这是她在这个时空里,用来保全自己与自己身边人的唯一途径。

正冥思苦想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了起来:“绫锦院甄氏何在?”

是个女子声音,又软又糯,吐出的字节之间清晰而有节制,一听便知受过专门的教养,只不过语调却是异常的冰冷。

织成蓦地转过身去,望了回去:只见身后不远处,亭亭立着两个女子。一人作宫人打扮,正是说话之人。而另一人高髻深衣,容颜秀丽,本如春水似潋滟的双眸,此时却如冰河般寒冷,且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赫然竟是陈顺常。

她身后的宫人,还是先前将织成诱去的那一个。此时也同她的主子一般,带着高高在上的神气,厌恶地盯着织成:

“甄氏,贵人在问你话,难道你聋了不成?”

先是有一丝讶然,但很快的,织成轻轻地笑了。

她们为什么厌恶她?她们还有脸来找她?这世道是反过来了吗?害人未遂的人还这样理直气壮,就因为她们是所谓的贵人,所以即使是要被她们害死,也应该感激涕零?

陈顺常主婢华贵的衣饰,吸引了不少敬慕的目光。但一听那宫人开口对织成如此的语气,又有乙室的旧人早就认出了陈顺常,低声告知开去,许多人脸上便浮现出忿然的神色来。

但此一时,彼一时,陈顺常虽出身也是织室,此时已是有品阶的宫中贵人,与绫锦院众人相比,是云泥之别。纵然众人不忿,也不敢公然抗议,更有人不禁担忧地望向了织成,不知这位院丞大人,又有怎样的妙计来化解这位贵人的不善?

织成掸了掸衣袖上一道刚才不慎在墙上擦过的灰痕,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何事?”

“你……大胆!”

被织成毫不掩饰的轻蔑所激怒,那宫人顿时大声喝叱:“贱奴不守上下尊卑之礼,可知论罪当死?”

“你才该死!”一声尖利的童声响起来,却是元仲一把扒开挡住他去路的几名织奴,猛地窜到了织成身边。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圆圆睁开,比起陈顺常主婢的目中无人,还要傲慢十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甄娘子大呼小叫!信不信小爷现在就叫你去死?”

他锦服金冠,身后又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群侍卫,一看便知是权贵人家的小郎君。

那宫人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不禁退后一步,敛袖低首,如同秋天的树蝉,当即噤了声。

便连陈顺容,见了元仲也微露惊容,竟没有出言。

织成有些好笑,伸手轻轻地在他肩头一按:“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来掺和。”

元仲顿时气得叫起来:“我分明是在为你好诶!什么大人啊,真是……狗咬那什么宾,不识好人心!”

“把小郎君带到一边去。”

织成吩咐一名侍卫道,那侍卫原本也是不敢太拦着元仲,此时听她吩咐,顿时如释重负,当下伸出双手来,利索地将元仲一夹,便拖到了一边。只气得元仲不断大骂,叫道:“怎的她让你如何你便如何?你是小爷我的侍卫!回头我告知五官中郎将,定将你拖去打上一顿板子,叫你知道小爷的厉害!”双足又在空中乱踢,却被织成一声断喝:

“他再闹,就打他屁股!骂一句打一下,绝不轻饶!五官中郎将把他交给我,可不是让他来胡闹的!”

那侍卫被元仲闹得满脸通红,忙应道:“是。”

元仲一怔,手脚便缓了下来。他与她相处虽短,但也知道这女子性格倔强犹胜自己,她说要打屁股自然是言出必践,自己好歹也是个贵人,当众被打了屁股,颜面何存?只是实在气不过自己一番好心被轻视,眼圈一红,也不再挣扎踢打,抽抽噎噎地道:“你这女子好生可恶……呜呜……不识好人心……我再也不要帮你了,呜呜……”

“元仲……”织成看他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如同水仙花盆里清水浸着的黑子儿一般湿润清亮,竟有似曾相识之感,不禁心中一软。想了想,还是放柔了声音,说道:“我让人打你屁股,那是我太急躁了些,没顾及到你男人的颜面,是我不好。我不是不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你看这天下间,有谁是靠别人庇护一生一世的?你护得我这一时,此后你若不在身边,谁又来护我?”

元仲听出她有软化之意,又听她说自己是个男人,心中有些得意,渐渐止了抽噎,一双微红的大眼睛困惑地望着她,嘟囔道:“我是个男人,自是可以护你一生一世的!”

织成不禁失笑,她示意那侍卫放开元仲,又走到他身前,轻声道:“你虽是男子,却不知这天下间风云多变,谁也无法护谁一生一世。”

对着元仲那双黑子儿般的眼睛,她忽然想起了早已香消玉殒的甄洛。那样婉顺温柔的女子,也曾一心一意地依靠过曹丕吧?可是曹丕不是寻常的良人,他纵然爱她,却不能只守着她,他的心中还有他的家国和天下。只是他一时的疏忽,她便失了依恃,如同温室的花朵熬不过寒冬,她终于还是逃不过世情的迫害,不得不从生命的枝头飘落。如果甄洛最初便知道,这世上最可靠的人,永远只有自己,或许她依然绚丽地绽放在曹丕的世界中罢?

她牵起元仲的小手,用力握了握:“我所能依恃的,只有我自己。你瞧着吧,看这两个女人能不能欺负了我去!”

元仲触电般嗖地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来,嘟哝道:“你又……知道我是男人,还动手动脚!哪里象世家大族的女郎?”

转念又觉得当着这许多人面,这样说一个女子,似乎不是丈夫胸怀,忙补了一句道:“当然……我知道你一向是大胆的……”

织成微微一笑,向元仲身边的众侍卫道:“这里人多事杂,又在高台之上,恐有些不妥。你们带小郎君在室中歇息,轻易不要上来了。”

元仲怔怔地望着她。

他虽年幼,但自幼生于名门大阀,过早地就明白尊卑地位的重要。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陈顺常这样的宫中女官,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若是织成愿意让他出头,很容易就能解决这样的麻烦。

可是她竟然拒绝了。

他见过不少贵族女子,曾经以为,天下女子都是如此,无论外貌多么美艳高贵,其实是一群只会惹麻烦的漂亮东西,包括他的娘亲。平时里他根本都懒怠去看上一眼。若说她们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有的傲慢,有的恶毒,有的幽怨,有的娇弱,却没有一人如眼前的女子般,笑容明丽,眉眼飞扬,象是阳光下的青松翠柏,挺拔而有生机,令得他小小的心灵中,莫名的就有了一种钦敬和信赖,犹豫片刻,点头道:“我听你的。”

他赶紧又补了一句,刻意地挺起胸膛,模仿平时所见过父兄们常流露出的英武之概:“可是有事的时候,你一定要找我!”

织成含笑点头,他才如释重负,大人般地舒了口气。

众侍卫松了一口气,向着织成应喏一声,果然带元仲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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