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原来他不是喜好发火,至少除去我,他很少与人争执,只是那次他赠我的蛐蛐笼,我挨不过狐媚子软磨硬泡就给了她,被他发现后才惹起吧?怪只怪当时我不该一时意气,拿空空散人说他必然孤独终老做话柄笑话与他。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花草之命,只是有时候哄一个人开心,竟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我不是不知晓,偏偏不想知晓,不愿知晓。只因,我是该痴恋着陆少卿的!
有些人总是晚进场,便错过了许多幕,便注定了这一世,只能在那早已开锣的大戏中走个过场,只能瞧着那早已定了戏份的男女,演几出情深不寿。
裴少玉,这一世我欠你的,却不知何时能还?!
“花锦绣,在看星?”
身后有慈祥的音儿传来,我忙仰头,抽鼻子道:“是么!散人也亲自来看星?”
“可瞧见北斗七星了?”
“瞧不见也不想瞧!”我转身盯着空空老头的眼,就说:“九幽公主我们没带回来。”
“老道知晓。”
“裴少玉也丢了!”
“我也知晓”空空老头笑眯眯捻胡子,就问我:“怎么,很想他?”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了!便是连您也白生了这一把年纪,竟说混话呢!”我转眼去瞧天上的星,可那苍穹之上星挨着星星挤着星,怎能知哪个才是北斗七星?
“裴少玉是死了还是到了那?”我指一颗最亮的星。空空散人就笑:“天机不可泄露,孩子,人生说来说去,不过一个‘缘’字,你们合该有大缘啊!”
“散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他已经走远,我翘着脚望,望不到他的影儿,再寻思他的话,却怎的都想不通!大缘,大缘,便是再能见吧?!
就又有脚步声起,循声望去却是陆少卿,他依然白衣如雪,似早已将生死看淡,便是连裴少玉的消失,也未有多伤心。
“你不伤心么?”我问他。
陆少卿止步,压压眼帘,就道:“神为真己、身是幻躯,幻身假物,若逆旅蜕居耳,何足恋也、真身飞升、可化千百、无施不可、万形至其百年则身死、其性不死也。”
“所以你们修行之人根本就不在乎生死?那为何当日还说我与别个不同?便是死也会伤心?”我一肚子火,偏忍不住。若在过去我绝不会朝他这般疯婆子的喊,可今日,却仿若只有如此,才能折磨自己了。
“锦绣姑娘——”陆少卿便笨嘴拙舌起来。
“唉!”我也知自己如今这般不该,便又道:“你就当我痴病又犯了吧!反正我本是个痴儿。”
他垂敛眉眼,脚尖偷偷碾地上的土:“锦绣姑娘——”
我知他有话未出口,若放在从前,我是该欣喜若狂的。但经历裴少玉的生死后,我心中总有一处刺刺的,仿若只微微一动,那根刺就会刺穿血肉,引全身剧痛了。
“灵山的冤屈可解了?”我问他。
“嗯,解了,”陆少卿也仰头,瞧着天上的星,就又道:“少卿虽不知当日少玉与姑娘说了什么,但少卿相信少玉的选择,只是少卿还希望姑娘将生死看淡。这世上谁人可长生?即便九幽的长生最后也落得形魂俱灭下场,所以唯有大道才可——”
“够了!”我压制不住胸口憋闷的气,竟头一回冲他发火了。
他便怔住,抬眼瞧我,那样的目光生生令我不敢直视,忙着低下头,我呐呐道:“几月了,怎的夜里还这样憋闷?”
“七月了,”他背负着手,去瞧远方,只是那远方唯有夜雾深沉,便是连我俩身旁,也早被浓浓雾气笼罩了。
“少卿知姑娘不喜闻道,更对当初少卿袖手少玉的死而心有嫌隙。少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有许多事早已注定,正如当日阎立青若不设局,怎会令亲子惨死?若龙主不自私,不起了贪欲,又怎会入瓮?”
“贪?”
“口腹之欲为贪,美色之欲为贪,即便连情爱之欲,也为贪,当日龙主却是动了美色贪欲了”
“所以当日阎立青的那杯酒龙主并未中招?却犯了天下间男子共有的毛病?本以为占了便宜,谁知人家是设好了圈套,等着拿他当挡箭牌?”我恍然。
陆少卿便颔首,而后突地抬眼看我,一张脸上有红云缓缓浮现,他嗫嚅良久,似下定天大决心,低声道:“少卿也曾动过贪欲。”
我忙伸手将他剩下的话掩住,只是那指尖轻触他唇之际,不由心中颤,而再瞧他,一双眼中竟似有千种情万种意了。
可我的眼前竟蓦然有了那日九幽门紧闭之时,那个白衣胜雪的仙。晃晃头,那白衣仙脸上的冷情仍在。
而陆少卿的手却已轻轻触上我指尖,我忙抽回手,傻兮兮地笑:“散人说裴少玉与我还有大缘,那他是未死么?”
陆少卿压压眼帘,想是未料到我会有此反应,只是那眸光低垂也仅片刻,他便又恢复了平日神色。
“少玉并未消散。”
“你说他未消散?那就是未死了?却是在何处?便是咱们这就去找来吧?就算已投胎了咱们也抱回养着,慢慢瞧着他长大也不错么!”这却是大喜了!心中的郁郁当下便云散雾开,我万不想事情还有转机!难怪陆少卿神色如常了!
可陆少卿却摇头,思量片刻方道:“锦绣姑娘,此事乃天机,道家来讲,生便是死,死便是新生,而今人界异变起,七星归位势在必行,所以人间虽然少了裴少玉,可谁知九重天是否多了位新星君呢?”
“星君?七星?”我一把抓了他手,只觉这竟是我几日来听得的最悦耳的话,可转念一想,却又担心那厮一向随性惯了,不习惯九重天众多规矩,而正要问,却见得远远地一个白影儿直奔我们飞来。
“怎的灵山夜里鬼四处乱跑?”我远远瞧着那鬼,身形却是万分眼熟。
而陆少卿就柔声一笑:“锦绣姑娘,那不是鬼,是少琴。”
楚少琴?他大半夜的来作甚?
说话间他已到了我们眼前,却原来竟跑得过快,双脚离地似飞般了。想来这楚少琴年纪尚幼,又平白得了一身好法力,是时不时要显摆一下的。
可他脸上颜色却不好,见了我们先咦了声,而后就指指我的手:“你这妖,倒喜欢随时占大师兄便宜!”
我忙收回手,他却不再与我多言,只是一把扯了陆少卿便走。
“少琴,如此急却是有何事?是师父召唤么?”
“不是不是!是妙缘真人来了!”
“真人也算你授业恩师,这是喜事。只是不想真人竟深夜到访,难道有事?”陆少卿随着楚少琴走,而我自然也是跟着的,只是闻得那妙缘真人已许久不在人世间晃荡,如今突然深夜造访却不知为何了!
而急行的楚少琴就定住步,烦躁地抓了抓头,道:“山下死人了!”
我忍住笑,想来这空空老头也够悲哀的,本来还觉得裴少玉那厮不托底,便是连回话都所问非所答,可如今瞧着这楚少琴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陆少卿也蹙起眉头,就问:“少琴你详细说,山下死人难道与妙缘真人有什么关系么?”
楚少琴猛点头,就道:“山下死的人其实不算死,咳咳,不对,是死了,但不是尸体,而是变成了金人!”
“金人?!为何会变作金人?难道是点金术?”陆少卿就问。
“是啊是啊!所以连久不露面的妙缘真人都来了!正在凌云阁里与师父坐着呢!你也知道会点金术的三界六道恐怕只有妙缘真人和我楚少琴了!可妙缘真人不是凶手,那我的嫌疑就最大了!但最要命的是,我冤枉啊!”
正此时,就闻得远远的一阵脚步响,再瞧,就见十几个灵山弟子正抬着件无比重的物件,急急奔着凌云阁方向去。
“清风,所抬为何?”陆少卿高喝一声。
其中一个小道者朝着我们过来,到了近前先打个揖,毕恭毕敬说道:“回大师兄的话,是个金人。”
“金人?!”
我与陆少卿、楚少琴皆愣住,忙着赶过去拨开几个灵山弟子,果然就见正中有四个白衣小道者抬着的一具漆金人。
那金人遍体金光,即使如今夜色正沉,依然绚烂耀眼,而金人与常人一般大小,也不知哪个能工巧匠雕得如此惟妙惟肖,便是连发丝衣袂都似乎活的,仿若风一吹便会随之飞舞。
“就是这东西!又出来个金人!”楚少琴大叫一声,似见鬼一般,但他本道者,便是见鬼也不至于如此大惊失色了!
而陆少卿就俯身仔细观瞧,我也凑过去细看,正此时却突地见那金人眼珠转动,随即鱼跃而起,而右手食指也猛地朝陆少卿喉间点去。
陆少卿身子蹬蹬蹬连退几步,手就去拔背后长剑,那金人二度而来,这次依然点陆少卿喉间,陆少卿身子后仰去避,随之那身后又多出个金人来,而这个多出的金人就指尖急点上陆少卿的额。
我只瞧见那指尖金光一闪,陆少卿额间便显出个金色圆点,他整个人就晃了晃,“砰”的一声倒地了。
一时间场面大乱,小道者们口中急唤着大师兄,又要顾着陆少卿,又要去追两个金人,就听得拔剑声、呼喝声四起,再找,别说金人,便是连楚少琴都没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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