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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2018-04-15 作者： 亚树A

第5章

一连几天，我又是好一阵忙碌。可再忙，我心底仍时时流淌着一种无法释怀的隐隐的痛楚，爸爸和汤语的脸交替在脑海里出现。同时，又总不免心惊胆颤地想起杳无音信的易凡。当秋意褪去最后一丝热忱，当初冬的风毫不留情地扫荡大地时，我终于有些慌了，内心那种不安渐渐化作六神无主。

我不敢追问易清，因为自从那次在教室相见，我明显感到易清已经面目全非——那种黯然的眼神比眼泪更为悲切地渲染着心灵的沉重。一直暗中倾心于爸爸的易清在爸爸突然离去后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崩溃了，昔日那个热情而又张扬的易清已经完全不知去向。

那天我们在校门口告别时，易清安静地泪水长流。这是自爸爸走后我们首次这样平静地站在一起。我知道，易清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未语先泣，强抿着嘴唇努力想吞回不听使唤的泪水，同时伸出手拉住我的手想挤出一丝笑容，泪水却盛气凌人地挤走了本就无心出来的笑容。尽管我强作平静，尽管我故意轻描淡写地对易清粗枝大叶地讲述了我从夏天到秋天的境况，但是面对泣不成声的易清，我们那发自内心的同一股悲鸣还是静静汇成一股更为强大的痛楚，那悲伤犹如一条奔流的大河将我们彻底淹没——直至易清扑在我身上纵声大哭。

我再次走进古希中的酒吧时已是一周后的一个深夜，我是结束LS的工作后才去的。我迫不及待地想从古希中那知道一点易凡的消息。

可是，我没见到古希中，却出乎意外地远远看见那个叫古嘉和的外教老师在边弹钢琴边唱歌，他唱的居然是那首我和爸爸曾浅吟低唱过千百回的《MYLOVE》，歌声深情中又略带悲伤，悲伤中又满是缠绵和迷惘，他的歌声竟然那么不可言喻地用他的方式诠释了一种爱的滞伤。仿佛在一个春天的背后潜藏着一个特殊的时间，而古嘉和的歌声就明显地在眷恋那个时间。同时，又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永久地在那个时间里徘徊、缱绻。

这是爸爸最喜欢的一首歌，我想起多年来一直和爸爸并肩坐在钢琴前边弹边唱的情景。有时，汤语会坐在我和爸爸中间，我们三人一块弹，一块唱，其乐融融。显然，我们当时诠释的是另一种情怀，有别于这个叫古嘉和的老师。

我的眼睛继续停留在古嘉和身上，我的心也继续在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古嘉和的歌声。我不知道，一个可以把情歌唱得这么声泪俱下的人心里是不是也藏着一份声泪俱下的情感？

我突然记起那一次在地中海航行时，易凡突然走到坐在船头的爸爸的身边坐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不知怎么就突然一起唱起了这首《MYLOVE》。我记得他们的歌声低沉、清朗，易凡边唱边看着爸爸，眼睛明亮而且温柔，笑靥在他们之间无声荡漾着。易凡当时那种歌唱的表情，令我困惑了很久，我几乎误以为我们四个人和妈妈一样在毫不留情地瓜分爸爸。所不同的是，爸爸和我们在一起充满活力和情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快乐的付出。

我想，从内心的角度去对比的话，易凡和古嘉和诠释的东西应该是一样的。易凡对爸爸有种超乎寻常的感情，那种怪异的情感恐怕连易清也望尘莫及。而现在自弹自唱的古嘉和，也不是课堂上那个神清气爽为人师表的古嘉和，他的歌声里明显充斥着他的心思。

说来奇怪，自从在教室里见到古嘉和之后，我居然总会在这样那样的地方遇到他。有时是在街上，习惯边走边想事情的我总是走着走着就会觉得有一束目光远远向自己射来，这时只要我一转头就能看到他；有时我中午从人声沸腾的百老汇走出来到对面的面馆吃午餐，刚拿起筷子就看到正坐在面馆角落里的他，我通常平静地越过他的眼睛，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也无意上前搭话，但我的午餐吃的却不是那么顺畅，因为在他脸上时不时闪现出一种比陌生更加咄咄逼人的令人难以捉摸的清冷。我总感到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最要命的是，他那双眼睛也是越看越有几分熟悉，越看越令我困惑不堪。

有时在书店，有时在地铁里，有时在公交车上，有时在LS店里，有时在超市里……古嘉和简直就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白天晚上，风里雨里，就连在我住的楼下的草坪上也见过他两次。

每次他都来去无踪，不接近也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或者并非看着我，而是越过我看向某个我不知名的地方。那神态当然不像是在追寻着某种东西，相反，倒像是完全沉浸在某种东西里，仿佛正努力遗忘又努力拾起某些想要又匪夷所思地丢开的东西——这像是一种熟视无睹的自我沉醉与自我厌弃的轮番轰炸。

于是，我禁不住怀疑这种种错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者这个像幽灵般的男人根本不是那个在悦子中学讲课的古嘉和，可能只是碰巧相貌有些相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