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最是秋风管闲事(中)(1 / 2)
32最是秋风管闲事(中)
幽恨难平
这夜的晚饭很普通,不寻常的是比平日整整晚了两个钟头,每位皇子的面前要么多一碟番麦饼,要么多几个番麦窝头,康熙皇帝命令每个皇子先吃这些粗食,然后就是对大阿哥的夸奖褒扬,对自己的小儿子倒是一句没提。
胤禩心里暗暗放下半条肚肠,看来自己不在那儿,大哥比较厚脸皮。扫一眼皇帝旁边偏坐的太子殿下,那个脸绿的比番麦还厉害,举着杯子端着张虚伪的笑脸,实在好笑。
高高兴兴搛了几棵青菜放进小九的碗里,用眼神逼迫他吃下去,愉快地看着弟弟吞咽了那些他不喜欢吃的东西时皱起的包子脸,可爱的让人想去掐掐。
胤禩趁人不注意捱过去,拿出那柄紫檀嵌玉小如意默默系在小九腰间荷包上。
小九正吃着,微觉有什么动静,一低头就看见了,大是高兴,亲亲热热把自己最喜欢的砂锅煨鹿筋舀了一大勺给哥哥,胤禩也毫不客气的吃了,小九左手边的小十早注意到这边有动静了,巴巴地凑过来,胤禩从怀里掏出那个象牙花囊递过去,他就爱这个纹理细密,雕工精致,他把荷兰进的檀香油浸了丝绵放进去,一路上就闻到怀里的暗香,小十一贯好动,就把这个给他,压压身上的汗气。
小九眼尖早瞧见那花囊手工精巧,便拿在手里不肯放,偏要拿自己的如意跟弟弟换,小十心里其实无所谓,不论是花囊还是如意,他都嫌太女气,可是就是要哥哥跟他软磨硬泡,威胁恐吓,胤禩知道小十只是月份小,论起心智胸怀都比小九强,看他们兄弟别别扭扭地玩闹,索性丢开由得他们去。
再抬头,席上已经在热烈讨论,从此盛世无饥馑了,一时君臣父子齐齐乐陶陶,偏偏就有人要出来破坏这个气氛。
胤祉放下筷子,轻咳一声,:“皇阿玛,最近儿子跟着陈梦雷先生读书,论语他讲的特别深,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康熙停下来,想看看这个饱学的儿子有什么新见解
三阿哥得到了鼓励,开始继续
:“今日大哥得建奇功,实乃我大清朝的盛事,儿子也欣喜莫名,只是儿子担心治理天下,岂止是追求仓廪足吗?今日我到盛京府衙去查考春秋两季祠堂忠孝之道的讲授,却听闻一件人伦惨案。”
三阿哥顿了顿,
:“几月前,就在盛京下面的陈家墩,一名寡妇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家业,居然给丈夫的前房儿子投毒。”
皇太子一看见机会,立马插进来,
“圣人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种大同社会,尧舜禹汤尚且不敢说自称,我们就只能遥望了。”
“如今我们大清朝入关来,修文修德不过是期望大人世及以为礼,域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已……”
“听得三弟这番话,皇阿玛,我们连小道都未曾达到,可见教化之力尚不足焉,竟出了这样的人伦惨剧,礼部不可谓尽心也。”
于是三阿哥一句“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皇太子一句“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修身为九经之本。然必亲师取友,然后修身之道进,故尊贤次之。”一个说“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一个就接“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
二人一唱一和,你来我往,说得好不热闹。
大阿哥越听越不是滋味,难得立个功,怎么轮番着有人上来跟自己过不去?寡妇杀子不过是图财,年年有,处处不缺,怎么就该着管礼部的自己吃挂落?若是人人都能教化,那把刑部废了算了,何必见血光的?不吉利。
口里还不能带出来,大阿哥枯坐着,应和着,心里郁闷极了,好好的庆功宴就这么被人给唱走了调,他心里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胤禩早看见了自己大哥的窘境,偏偏这个话题光明正大,心里虽有句“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却也知论起义理自己不是三哥的对手,不如藏拙,一时又没有什么话头去把它叉开,只好看着大哥生闷气。
还是四阿哥胤禛问了句:“那寡妇怎么定罪的啊?”才从惺惺相惜的太子和三阿哥那把话题从帝王治理天下之策回到了现实中。
三阿哥想了下:“我看了卷宗,那寡妇是被自己姑子出首,然后公堂上招认的,县官判她秋后处斩。依我看,那寡妇姑子大义灭亲,应该褒奖。”
胤禛冷冷地说:“只判了处斩,太便宜她了!”
然后站起来,向着康熙认真行个礼,慢腾腾地说
:“继母之所以虐待前妻所生之子,甚至将其害死,不过是为了自己亲生子的利益,此等歪风不是一个处斩能刹住的,皇阿玛,儿子觉得这类事情并不少见,与其事后感叹教化之难,不如事先立下重典,为了防范这种人伦惨祸,彰明人纪,顶好是更定刑章。”
康熙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为了国事热烈地陈述观点,这会子看见自己一贯沉静的四子也激动了,更是有兴趣了。
胤禛抿了抿嘴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凡继母虐杀前子,以所生子抵法,倘若继母把前母所生之子殴杀、故杀,致令他丈夫绝嗣的仍照律拟绞以外,其余情况下不必治其本人之罪,而是把其所生且最为偏爱之子议令抵偿拟绞监侯。
“倘若是继母凌逼前妻之子,而致使其自杀的,就把继母之子杖一百,流三千里。”
“若继母未生子,那么其母家,不得承受其夫之家产,而是把所遗财产,给死者的兄弟及死者之子。”
席间的众人都惊呆了,胤禛仿佛也紧张了,加快了语速
“这样那些悍恶继母有所忌惮,就不会肆为残忍之行。”
胤禩简直都想笑出来,这个四哥,曾经说自己深肖帝躬,果然那刻薄性子跟皇阿玛是一模一样,记得康熙四十七年后废太子,大学士王掞写好了遗书,冒死为太子哭陈,咆哮朝廷,侮辱君父,按律当死。康熙真拿这老爷子没办法,说,把王掞拖下去,交给他儿子看管,如果王掞有个三长两短,就拿他儿子问罪,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结果王掞只好不求死了。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脑子怎么转的,能想出这么离谱的刻薄主意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做皇帝的不处置犯罪的继母,而是要以继母所生之子抵命,也亏他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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