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周云(1 / 1)
回头又说起那说书人周云。
“三千士子掷笔去,敢教天下无文章!”“尔等借我一篇烂文章,却道才子佳人永流芳!”大剑山下的一户人家有位老者仰天长吟着,正准备吟诗作赋北窗里,大发豪情壮志,忽然平地的一声惊雷打断了他的赋诗情调,让其不得已乖乖逼上嘴悻悻然的叹息道:“要下雨了,不吹啦!今日说个故事还真差点闹出人命。哎,不知爹娘在外头务工如何了。”
仔细瞅来却正是周云,且说那天他刚回到家中用手一摸脸便化作个长相普普通通十分消瘦的青年,原来是易过容的,这青年原本叫张平,是个穷苦人家出身,说书攒点小钱补贴家用罢了。
看来这个假周云真张平易容是好不巧的给撞脸,给人误会了,差点就平白无故起了血光之灾。
现下乃是快接近清明节的时候,每年的这个季节都是相当的干燥,小孩易上火、老人易中风,加之又半日半日雨,着实是个令人很不省心的季节,加上正待“播种插秧”,足以让寻常的百姓人家忙碌得心力交瘁。
张平回屋里就着冷水摸了一把脸,透过窗户缝隙看着外面穿梭来往的人群。这些青年鲜衣怒马,挽着情人顾自说笑惬意如斯,他却是焉了似的无感,心里只在估算着,今年爹娘在城外务工,怕是赶不回来过团圆了。
都说每逢佳节备思亲,可是家境这般的贫寒,就连家人团聚这等小事都难以实现。
他而今虽然疲累已极,可从不怨旁人,哪怕如今沦落成废人,只是心生悲凉意,大感这人生起落无常,徒增了几多无力之感,不求别人能够身同感受。
大起大落谁都有,拍拍灰尘继续走!张平心态挺好的。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他,终究是一去不复还了。记得那时自己还是蜀国无念城“御剑宗”剑祖白起门下的内门第子,却因与“百死魔宗”交战,暴露出他偷学宗门“剑冲”之术,给师兄弟们先斩后奏合力废去了武功,并且经脉尽断,从此再无法修炼任何的武学击技。
纵是白起的亲传弟子又如何,偷学乃宗门大忌,待他去面见师尊之时已无力回天了,经脉尽碎,师尊亦毫无应对之策治疗的法门,只得将他逐出宗门,毕竟没有门派会收个吃闲饭的无用弟子。
他不怨师父不怨同门,这世间多少天纵奇才胎死腹中,只怪自己不懂蛰伏逞一时之勇才造成了此般难堪的后果。
江湖啊江湖,多少英雄浪涛尽!每一个成名豪侠,背后不是肮脏就是沧桑,能成就一番伟业的莫不是心机过人机关算尽之辈,这道理他开始并不明白,直到他的师父“剑祖”重伤,给那“回头客栈”的店小二以几两砒霜毒杀,方明白这江湖上的残酷无情与人心险恶。
他一生的风光成也剑术败也剑术,本是给“御剑宗”寄予厚望之人,不奈何命运多舛无常,想来此生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哎!师父啊,没想我们竟都是此般下场!”张平苦涩的笑笑,心中是万千的感慨。
“我竟废于剑下便终生不提此物,也许“御剑术”本身的奥义就是大错特错。唷,全靠你了,百死魔宗的“嫁衣神功”。张平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身破旧的羊皮书。
此物乃是他从百死魔宗的教众手里洗劫而来,本因此书功法太过狭隘不愿修炼,如今走投无路只好出此下策修炼这本魔门邪书,当然,也是最符合眼下情况的选择了。
嫁衣神功是先辈“金先生”门下子弟云铁二氏所创,蕴含着天雷地火之威,因此极强,嫁衣神功这种功夫因太过猛烈,所以练到六七成时,就要将炼成的功力全都毁去,然后再从头练过。此功力本就是准备练成后再毁的,所以毁去后体内犹有余根,使练的人再练时便可事半而功倍。正所谓欲用其利先挫其锋就是这个道理。
翻开这本书第一页,几个邪气凛然的大字印入眼前,欲成诸佛神像,先做众生牛马,功成之日映照诸天之时。
张平打开书便给这行字迷惑住了心神,让他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等等!这书竟是骗局,好一个弥天大谎!高明啊高明!舍生忘死地修炼竟然全为他人作嫁衣,最后只是为了成为修仙者的鼎炉?要不是我精通周易八卦之术真要万劫不复了!”张平翻着书页也没先修炼,谁知越看越奇,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便掐指算了又算,心中当即泛起滔天巨浪,顿时自言自语的惊呼出口。
谁料到此时这本书竟横生出种种幻象,似乎要将他拉进去,张平拼命反抗无果,仅仅是作徒劳挣扎,这书邪气凛然如有魔力将人拉入其中。
“天机不可泄漏,悟道者死!”只觉得书中传来一丝神念袭入脑海,似要将周云死死捆绑住。
眼见他头痛欲裂就要迷失自己的时候,却听得阵阵怪笑声传来。“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天无道地无道人无道,何来天道!主即是我、我即是道,真佛若魔、真魔若佛,自主之道即是大道!”紧接着,一副黑色棺材以电闪雷鸣之声势空袭而来,天地顷刻间黑云滚滚魔影顿生。
张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听得几句话:我乃再世王,看你意志力颇强适合修仙求真,今日助你一臂之力传你“无主”魔功,你暗中照料下那初七小子,介时证道之时必定大有好处。
“你姥姥的还再世王!莫不是这小子敲晕我了吧,什么狗屁无主魔功?”张平好半响才清醒过来,捏了捏脸,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可手刚放下便摸到一物,他口中轻“咦”一声低头看去,竟是“无主魔功”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先前那本“嫁衣神功”竟不见了踪影。
翻开书,便见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字体魔气逼人,书中写道:无主魔功启智篇,凤兮凰兮非主从不依,无主之道即是我自主。呜呼哀哉!若人生一世甘作牛马,又何必费尽心机修行。若生而为人侍他人奴,又何来掌控命途之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乃荒天下之大稽!纵他再强若仅是傀儡,便是双双搭上性命任人宰割而已。此方最是人生有情有义之悲也!天下无道,我即是道!
“好一个狂妄的人!”看到这,张平亦是不由感叹出声,却也暗暗佩服此人,阅读字里行间,似乎昔日种种之困惑竟不知觉间莫名迎刃而解。
按照此书言论,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的确只是为了独善自身。如果修行一世,最终只是要做牛做马服侍他人,纵天下无敌,又有谁敢真心托付你信任你呢?若是信你岂非将身家性命寄托于旁人之手,若万一有意外的变故,你听信你的主人袖手旁观或者以德报怨,如此那真是九泉之下死也难瞑目了。相比嫁衣神功,这本无主魔功竟然更似大道之途!毕竟一个人如果人云亦云听风即是雨,善恶不分没有大是大非,整日狐假虎威,早晚终究会助纣为虐,此类型的人强者不敢用弱者不敢傍,永远无法得到真心的信任。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人生一世无朋无友独自生活尚可谋生,但如果连自己都是傀儡,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必定给人利用而造成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并且无一人会援手,还不如个独善其身之辈、阿谀奉承之徒。常言道“狗精一世、铁锅一炖”,孝天犬是仙狗足够强大了吧,可又有谁会把它当真神呢?庙宇无一座,肉铺满大街,因为敬它不如敬杨戬,它再厉害杨戬一拉绳子便止步,喂得再好杨戬一来便跑了,到了关键时刻,可能还真不如个土地佬儿管用。所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可行乞要饭,可为世人所恶,但是绝不能无主见。因为人生路漫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穷不会穷一世,但没有自己的人必定不能成功,只会白白拖累旁人,这就是只要自己不低头永远不比别人矮的强者之路。
张平翻着书页越看越惊,光是这篇启智之言,竟也包含了世态万象富有哲理,令人热血沸腾想要主动修炼,当下他大感此乃世间无二的奇书,便开始抱中守正盘腿而坐,认真地细细修炼起来。
正在他修炼最紧要的关头,一道寒光袭来,只见那说书时所见的袁思彬却不知何时隐匿在暗处,现下持剑突发一击。想来,此女应该是仗着自己高明的轻功尾随而至。这时候的张景让已然来不及躲避,只得蛮横的挣扎将自己的身体挪开几寸,本该是封喉一剑正中颈侧,血水喷涌而出。张平用捂着脖子强忍痛疼,另一只手扶着脑袋生怕掉落。
在这种万分凶险的时刻,他急中生智,猛然朝窗外飞扑纵去。袁思彬看到一击不中,便随着他跳出窗口,在半空又补了一剑刺去。
这窗台到街道上不足丈余,这么短的距离周云人又在半空无处借力,已然没有任何闪躲的空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道剑光袭来。
“我命休矣!”张平已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过往的画面仿佛一闪而过。
“哧”只听见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张平心如死灰却是好不甘心,今日易容撞了脸竟无端招来这杀身之祸!
可他候了半响也没感觉痛疼,只感觉怀中多了一个温软如玉的物体,深感莫名其妙,睁眼定睛看去,原来竟是当日合力废去他修为的大师姐顾雪城不知怎地突然出现在这里,用自己身体硬生生替他挡住了这要命的一剑。
“师姐,你这是为何?”张平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问道。
“阿平,师姐对不起你,当日是我通告了大师兄们你偷学了本门“剑冲”之术。”顾雪城抱着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滚烫而殷红的热血顺着她嘴角缓缓流下,说话间,似乎连呼吸也渐渐微弱了。
“没事的,师姐,那都过去了。”张平抿着嘴看着顾雪城如玉的容颜不觉泪下,不知该怎么去安慰。
街头不远处的大红戏台,还是唱的那一出“证明”,戏子半抱琵琶半遮面,念着几句老套的台词:谁人怒马鲜衣,于我垂危之际。你正风华烁烁,我却奄奄一息。谁又赐予了我这场相见恨晚的迷信,结束我顾影自怜的一世修行。倘若你说世上绝无真心,我愿耗尽生命为你证明。可惜世间人事,情深总是太晚,究竟要如何告白,才能与你心知肚明。
这词这调仿似在调侃着周云,他看着怀中这个曾最让他恨可以说是毁掉他一生的女人,没想竟因他而死。
“阿平,你知道师姐为什么总是跟你过不去吗?因为……我喜欢你,你太过于耀眼了,你的天资万中无一,而我却不是习剑的材料,只好出此下策,想把你留在身边……面对感情哪个女人不自私,你、不会怪师姐吧?”顾雪城幽怨的看着他道。
“不会!”张平看着胸前那张脸,呜咽抽泣着拨开她额前的几丝乱发,浮现出那曾经苛薄和故意刁难他的画面,一时竟然如何都恨不起来。
“那你喜欢师姐吗?”顾雪城突然浅浅一笑用小女儿的姿态问道。
“喜欢。”张平老老实实回道。
可惜此刻的顾雪城没有回音,她缓缓地歪下脖子,仿佛睡着了般的带着一些笑容,大概是刚好听见了这声“喜欢”吧。
“师姐!我也喜欢你,我又可以习武了!你看,我有了这本秘籍,很快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到时候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去个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过一辈子。”张平掏出那本泛黄的“无主”魔功,疯狂地说着念着喊着,死死地抱住她任凭两行热泪滴下,这一刻,好像连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他多希望时间定格,可是时间不会定格,人死也不可能复活。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阳春白雪,我乡里巴人。我以为做到天下第一,就可以和你白头相拥。共你举案齐眉的梦想,始终抵不过世事纷纷。
其实张平也是喜欢顾雪城的,当初他不惜冒着给师门发现的危险,偷学本门绝学“剑冲”一术,实际上就是为了顾雪城,那年十二岁初夏时,他刚入御剑宗,一见顾雪城便觉得惊为天人,当即心生爱慕,便发奋图强用功习武,只为来日结个善缘,谁知世事难料,顾雪城却从来不搭理他,等今日两人相知心意时,没想竟是这般的局面,直让张平痛不欲生。
“你害死了她!”张平抬起手,费劲了力气般的颤颤巍巍指向袁思彬。
“不就一个小宗派的弟子吗?有何了不得!我可是昆仑山吴倒酒的弟子。”袁思彬刚刚是杀了个人,胸中忐忑难安,可能初入江湖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口中仍辩解着。
“那又如何?”张平红着眼道,一颗颗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漫出,突地撕喊道:“修士如蚁万万人,为何独负我一人,我本向佛,佛却逼我成魔啊!”
张平狂乱的喊了一句,周身乏起耀眼的火光,七窍里已流出血泽。看来必是修炼魔功不久而急怒攻心产生的副作用,所谓欲速则不达,此般强行催动内劲后遗症肯定非常大,可他就是不管不顾倔强地挥起长袖,浑身红光四射如狂兽,身形犹似瞬移,随之照着袁思彬的天灵盖当头拿去。
这袁思彬竟是昆仑派掌门人吴倒酒的弟子,定然不是那么好灭杀的易与之辈。就算她行走江湖时日不久,可那吴倒酒是何等的人物?乃不出世的剑仙之一。寻常百姓光想谋面拜贴都万分困难,此人的弟子又岂能是俗类?但见袁思彬宛如蝴蝶起舞似的后撤几步就已避开这一击,她扣剑的手微微动了动,满天剑影如飞沙走石般袭来,近乎令张平摸不清其中虚实。
张平刚刚练习“无主”魔功,虽说此门武学的意境很明显在昆仑派之上,断然是那再世王的不传之秘,但毕竟张平连修炼第一篇也没修炼完,自然就打不过袁思彬了。
这不、那剑影重重中宛若灵犀一指,剑尖便指在了张平的咽喉处,血迹漫出。
袁思斌面色不改的看着他,顿了会儿才冷冷道:“今日我不杀你!昆仑山下玉壶宫前,我命搁在那,来年只候着尊驾来取!”
张平捂着颈部一言不发,许久后,才因失血过多“噗通”一声单膝跪下。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这时候一看似孤苦伶仃的孩童咬着半截生红薯走到他跟前询问,接着,有个脏脸的小女孩紧随其后喊着:“赤哥哥,你别跑那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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