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浮寄孤悬(1 / 1)
读着那则新闻,常鸣怎么想怎么觉得说的像是唐志伟他们。
标题,“几名中国同胞在吉尔伯托遭遇暴力袭击”。
吸引常鸣的字眼,先是“吉尔伯托”,然后是“中国同胞”,最后是“暴力袭击”。
在吉尔伯托呆了这些日子了,自然对发生在这里的事更为敏感。这是人之常情。
发生情况的还是中国同胞,这就更令人关注了。吉尔伯托的华人不算少,当然也绝对算不上多,大小就那么个圈子,代表团这段时间在吉尔伯托,跟这个圈子也是广泛接触。
但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人”,也就是像唐志伟、常鸣他们这样,来自祖国的,还是少而又少,屈指可数,主要都是内地有关领域、有关方面来这里开发市场,寻求合作的。除高铁以外,也不过只有通讯、桥梁、能源等几家。
这里不安全是显而易见的,但前段时间常鸣唐志伟几个的遇险经历,把他们自己吓得够呛,但还不够上媒体的份,连当地侨报都没登半个字。
不知这次这个事,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发生在遥远的吉尔伯托,却连国内的媒体都惊动了。
读着报道,文中不断出现的关键字,冲击着常鸣的神经。
先是事件当中的人物,是“来自中国的企业代表团成员”,这会儿临近春节,还留在吉国的国内团组已经不是“屈指可数”,而应当是“凤毛麟角”了。
然后是地点,“位于吉尔伯托首都”,唐志伟他们现在都在吉国首都哩。
还有再细的地址,“国家铁路公司附近”,无论是去国家铁路公司,还是办完事离开,不都得经过“附近”吗?而要去“国家铁路公司”,再也没有唐志伟他们的可能性更大了。
读到这里,常鸣已经开始有点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围堵,几名中国同胞在试图离开时,与对方发生肢体冲突,冲突中对方有人持械殴打我同胞,造成伤害并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是不是唐志伟他们?如果是,那受伤的是谁?伤得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闪过常鸣的脑海。
就在这时,临座的乘客冲他说了句“感谢上帝”。
他回过神,听见机舱里又响起轻轻的欢呼声。
他忙问临座,原来,经急诊医院、女医生与病人共同商量,鉴于患者目前基本稳定的病情,以及他个人的强烈要求,决定该航班不再实施紧急降落,而是调转方向,继续完成原定的航程。
“我的考试又有希望了,这真是太棒了!”刚才一直表情平静地坐在一边的中年人,显得格外激动。
常鸣当然也很开心,不过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堵的。他知道,是刚才的那条新闻让他放心不下,让他牵挂远在吉尔伯托的同事们。
^_^
再回到吉国铁路公司大门口附近。
围堵唐志伟他们的那群人,愈发嚣张,动作也越来越粗鲁。
突然,有人打了徐刃锋的肩膀一下。唐志伟把他往后一扯,自己迎了上去。
又有一拳打在了唐志伟的胸口,倒不是太重。
要不是平时做做健身,有还算厚实的胸肌,这一下也会够他唐志伟一呛的。
他这时心里相当紧张,一来他不知这些人的背景和身份,二来不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和动机何在,三来不知这些看上去不三不四的人,带没带凶器,下一步还打算做什么。
目前既然脱不了身,唯一的办法就是周旋,并寻找脱身的机会。
在他身后的徐刃锋焦躁而紧张,声音也一反常态地有些发颤:“咱们得报警了,再这样下去要吃大亏的……”
唐志伟觉得目前似乎也只有报警了,于是他用力把手伸进裤袋,摸出手机。
混乱中,他正要拨号,一只手上来猛地拍在他执手机的那只手上,手机脱手,掉向地上。
唐志伟本来想屈身去捡,却发现不能那样做。一是人挤在一起,根本不容他弯腰,再有就是在这种场合俯身拾东西,会看上去很狼狈,他决不能在这里丢这个人。
他觉得面前挤着的人当中,有人想探下身子捡他的手机,他躬起膝盖,撑出一方小空间,然后用脚划地,左右寻摸,触到了手机。他随即用脚尖按着手机,把它移至自己身下,然后猛地抬脚,使劲跺到手机上。
尽管周围一片喧嚣,他还是在混乱中,听到手机碎裂的声音。
接着,又有脚踏到他的脚上,他顺势又用脚使劲捻了捻还在脚下的手机残骸。
他手机里有个人的不少信息,而且也不排除可能还有个别与工作有关的资料。在这种场合下,手机决不能完好地被人家拿走。
混乱中,唐志伟在这一点上还是保持了清醒。
“保护好自己的手机。”唐志伟提醒徐刃锋和殷持衷。自己的手机已经不保了,但同事们仍要做好防范和保护。尽管这个时候看来,任何自我保护都显得那么无力。
突然,唐志伟觉得在他一侧的殷持衷在把他往一边顶。
他不知殷持衷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顶在前面的结果就是多挨打,就是受伤害的风险更大。
他仗着自己体格不输于殷持衷,没有动。殷持衷硬往前挤了挤,抢前唐志伟半个身位,然后用一侧身体挡在唐志伟前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唐志伟没有看清,他只觉得身边一阵纷乱,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眼前晃过。
等他再看清的时候,殷持衷已经倒在地上。
唐志伟不知道殷持衷哪里受了伤,伤得有多重。但倒在乱哄哄的人流中,就是好好的人,也会被踩死的。
他拼尽全力挤向前,然后半屈着背,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俯卧在地的殷持衷。
后面的推搡,几次让他差点趴到殷持衷身上。
他觉得,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谁知,在护着殷持衷的几个回合中,他无意中看见趴在地上的殷持衷半睁着眼,微微侧头向他,一只眼睛调皮地闪了一下。
看来他没事!
那他干嘛要突然躺在如此危险的“腿丛”之中?
还是在唐志伟身后的徐刃锋明白了点什么,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喊:“救命啊!打死人啦!有外国人被打死啦!快去报警呀!”
徐刃锋的口头表达,是上过若干个培训班,再加上无数次的现场实践锤炼打造出来的。表达得准确清晰当然自不待言,连音色、节奏之类,也都要经过专门训练,也有极高要求。换句话说,我们不妨这么理解,就是人家专门学过如何把话说得好听悦耳,但换个相反角度,人家也一定知道,怎样说能够让声音变得难听异常,反其道而行之不就行了吗?
所以,徐刃锋在唐志伟耳根子下扯起嗓子的那几声喊叫,可以说是有史以来唐志伟听过的最难听也是最可怕的声音,声嘶力竭,不堪入耳,鬼哭狼嚎,惊天地泣鬼神,呕哑嘲哳难为听……不用再举了,相信您也大致能脑补出来了吧。
如果说,徐刃锋发声之前这个阵势当中弄出的动静只是个普通的冲突,那么徐刃锋的发声,立时让这场普通冲突变成了人命关天的天大事件。
正在折腾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全愣在那里,接着,众人像着了魔一般,迅速退后、散开、奔离……
“你那样做太危险了!”唐志伟责备殷持衷,为他刚才冒险躺倒在冲突的最前沿。
“当时也顾不得了,这个思路,还是借鉴郑重的。”殷持衷身上被踩了好几脚,脸上还有鞋印,眼镜也变形了。
他说的是去年,在费尔顿的高铁论坛期间,郑重参加缅怀他哥哥的仪式,为逃避不堪其负的繁文缛节,故意晕倒在地的事。
“可当时郑重所处的环境没有危险啊,是友好的,也是有秩序的。你倒好,碰上一群想收拾咱们的家伙,你居然敢在他们面前倒下装死?这就像在视频上看到的碰瓷的,想假装被车撞,结果被撞死了。多悬哪!”回到住所,唐志伟还在叨唠殷持衷。
“别再说我了,咱们还是感谢一下老徐吧,他那一声金刚吼,威力太惊人。”殷持衷用冰块敷着伤处,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徐刃锋不想贪功,忙说:“还是因为看见警察来了,那帮家伙才跑的。不过这警察来得也太慢了,这都闹多长时间了,再来晚点,肯定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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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常鸣还在为同事们的安危担心呢。
那位患病的旅客在女医生她们的悉心护理下,情况一直比较稳定。
机长也非常有经验,既保持了飞行平衡,又加快速度抢回了一部分耽误的时间。
抵达费拉顿机场时,仅仅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常鸣松了一口气。还剩下一个小时,足够他转机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运送患者下机的装备运转不利,折腾了好久才算弄好。
他左右环顾,大家都静静地等着,没有人抱怨,没有人焦躁,也没有人催促。
紧跟着患者下飞机的,是那位中国女医生。
她往外走时,附近的人都抢着跟她握手,离得远的乘客则长时间鼓掌向她表示敬意。
女医生离开舱门后,其余的旅客才依次往外走。
常鸣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离下一趟航班起飞,只有三十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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