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边讯纷纷谁为真(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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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三月下旬,距离陛下改元已过去五日。前些日子还有近半含羞未放的桃花,此时已然全部都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绽放了出来,而繁台的之内的樱花也下起了花瓣雨,引得许多游人驻足。

但这只是专属于游人的美丽。

出了宣德门,沿着御街往南走,过了太常寺,路西的便是被称作西府的枢密院了。

此时的枢密院内,却是气氛异常。

作为枢密使的童贯虽然常年领兵在外,但每次回京之后总会抽出时间去西府呆上一会的。

今日,便是如此。

时间才是辰时,童贯坐在太师椅上,品着细茶,眯着眼睛听着枢密院中的一众下属的汇报着这些日子的公文。其间只是偶尔间开口说上一“可”字或者“不可”。但常年身居高位使得他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而十数年的领兵在外、手握重权、杀伐果断、这一系列的特性加成之下,使得这股气势更加凛冽了起来。

下面汇报的一众官员摄于这种气场,没有一个敢有丝毫的懈怠。

轮到支马房的一位官员汇报时,因为账目不甚清楚,直到那官员汇报完毕许久,高坐在主位上的童贯依旧是未发一声,吓得那官儿躬身在下,暮春的季节便两鬓处汗水直流,而且不敢动上一动。

旁的众人见状,也是心中暗怕,场面一时间甚是压抑。

不过最终这官还是无事,并不是向来治下甚严的童贯突然高抬贵手,而是另有其事了。

的确是另有其事,一个元随神色匆忙的走到童贯身旁,然后俯下身子,在其耳侧轻声说道了什么。

童贯闻言,顿时便皱了皱眉头,原本就甚重的威严一下子就更加严厉,一旁的枢密院诸官不由得两股战战,大气不敢喘上丝毫。

“回府。”

待那元随说完,只三五个呼吸的时间,童贯便决定道。

望着童贯远去的身影,一众西府官吏不由得都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这童枢密月初回京,到得如今已有旬日之多,总该是要回去了。”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官员心有余悸的说道。

另一位年岁看着要老成些的官儿摇了摇头,否定道:“莫要忘了,童太尉今次回来是为何事!与燕云相比,什么党项,什么兴庆府,不值一提!”

“那我等以后该怎么办啊?”

一个新近进入西府的年轻官员愁容满面的说道。若说尊贵,那蔡太师并不弱于这童太尉,但却远没有童太尉这般给人如此严重的压力。而且,作为已然迈入升朝官序列的他来说,瞻仰圣容亦非难事,尊贵如陛下,亦非如此啊!

也许,这就是常年执掌兵权,生杀予夺带来的特性吧。年轻官员如是的想到。

“什么该怎么办?老老实实按规矩做事,相公又如何会难为尔等?太平饭吃多了,一个个都懈怠了!”一位年过五旬、品级不低的老者瞥了一眼已然瘫倒在地的支马房那位,然后意有所指的训斥道。

……

……

“说罢,怎么回事!”

从西府到童府并不算太远,再加上马车早已备好,前面又有元随开道,仅用了半刻多种的时间,童贯便回到了府中,然后来不及喝上一口茶水,便到得大厅,看着一位风尘仆仆、穿着一身寻常打扮的的男子问道。

“三月初一,刘经略奉太尉令点兵两万,出湟州……三月初五晨,刘经略至统安城,夏军趁我军兵疲马惫之时发动偷袭,我军誓死相抗七个时辰……时人马饥渴,死者甚重,至入夜时分全军溃散,刘经略在亲卫的护卫之下逃走未遂,战没于夏境盖朱峗附近。次日,统安城亦被敌军拿下,刘经略首级被敌将察哥挂于统安城楼之上……

事态紧急,刘总管只能将军报扣留一日,故遣属下连夜起行回京向太尉禀报。”

那风尘仆仆的男子虽然衣着普通,但身上却是传出一股遮盖不住的军旅气质。此时单膝跪地,向童贯禀报道。

“什么!刘法死了!”

童贯心中一惊,想起自己月余之前要求其出兵北征党项之兴庆、灵州之地,而刘法却多有推脱。若不是自己以统领六路边事的权职相压,其定然不会北行。

故而听到消息的第一瞬,他还以为是刘法那老匹夫为了违抗自己的军令而谎报军情以作推诿而已。

但只是一瞬,他便反应了过来,先不说此时来报信的是自己人,即便是那刘法要推诿自己的军令,有用自己的人头做推诿的吗?

一时间,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罩着童贯的心头。

他童贯从政和初便被陛下拜枢密使、太尉,授予领六路边事的重职,至今近十年间一直着力于攻灭党项的大任。此间数次回京,大都是向陛下献俘亦或者汇报军事。而此次去不然,却是陛下亲召他回京商议“北伐大事”!

他自然也是兴奋,因为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看,平灭党项的功绩都远不能和归附燕云相比。

更何况,先帝神宗亦有遗诏,“能复全燕之境者胙本邦,疏王爵!”

这个王爵对于其他的文官武将来说,可谓鸡肋,因为自皇宋开国以来,还没有一位活着的、掌握实权的异姓封王。

但是对他童贯来说,却是致命的吸引!

因为他是宦官,而且如今已然年近古稀,在这个正常人平均寿命都不过五十的年月,更何况他这么一个刑余之人呢?他并不认为自己还能长命百岁!

已然侍奉了五朝皇帝的他早就看透了人生,对于他一个宦官来说,所追求的都有什么?

权利吗?他现在已然贵为太尉,领枢密院和西北诸路边事,可谓是皇宋开朝以来宦官中的第一人,就连提携他的“师父”景福殿使李宪,与之相比都差之甚远!

财富吗?北朝有“没有百万两黄金,不足以称为宰相之家”之说,但他童贯若要金银,又何止百万!

美人吗?他虽为一届宦官,不能人道,但妻妾却娶了一房又一房,比之王公亦不逊色。

封妻荫子吗?甭开玩笑了!他虽亦有假子,但终究只是假子而已,为之留够足以奢侈的财富便是恩德,又怎么能够值得他为之奉献余生?

思来想后,童贯发现他所求的,只剩下名了!

名载史册、流芳千古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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