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马大鱼探监(1 / 1)
当头一位年长些的女子嬉笑着接过银子,连声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此番得中举人。”接过银子,又转身面向聚过来的街坊,扬声说了几句讨喜的好话,这才向方秀才父女两个行礼告辞。那外间来的众人却都还不走,围着方秀才要说些亲近话。
方章氏如何不知道自家闺女脾气有多古怪,便快走几步过来招呼邻里。打发新出炉的方举人去后宅向老太爷、老妇人报喜。又叫过老刘婶来,辛苦她多跑几步,把这个消息先告诉书院里的方夫人,叫她早些回来庆祝。再去席家村,告知住在樊家的众人,叫大郎他们也高兴高兴。老刘婶应了,自去套马。
此次乡试还有一人也是中了举的,便是那日的沈秀才。沈秀才被窦大碗当众拆了脸面,臊得不行,第二日便离家出走了。什么时候走的,窦大碗不清楚。去了哪里,窦大碗也不知道。他只当秀才被他退了好些书籍,一时想不开,要去书院、或是同窗那里住一上阵子。待消了气,自然会回来。反正家里平日有这人跟没这人也无甚区别,便也没当作一回事。
直到这日报喜的上门,窦大碗才傻眼了。人呢,怎么还没回来,这会功夫谁知道上哪找沈茂德去。又诧异莫不是同名同姓弄错了人家,向那报喜的女子细细打听了。报喜的也是好脾气,一一核对过,确定无疑就是他家沈秀才。
窦大碗还在呆愣,沈秀才的娘从外间闯进来,指着窦大碗骂道:“你这个不守夫道的泼辣货,气跑了我家新举人。”说完又数落他平日如何不孝敬,言行举止如何粗鄙不堪。
窦大碗被骂的不能还口,委屈至极,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怀里的小丫头受了惊吓,也哭闹起来。跟来贺喜的四邻又白看了场好戏,有碎嘴的大小男女便在边上指指戳戳,发些议论。那报喜的眼见讨不到赏钱,暗道:这一家子什么玩意啊,今个真是晦气。摇摇头,出门往下一家去了。
沈茂德的娘见报喜讨赏的走了,呵呵大笑。走到窦大碗两个小小子面前,摆起老夫人架子,喝斥道:“还愣着做什么,不快去把我家举人娘子找回来。仔细动作慢一慢,看老娘不打折你们的腿。”说话时,这赌鬼面容扭曲,言辞狠厉,直吓得两个小子牙关打颤。他们两个也不敢去拉扯地上的窦大碗,抹着眼泪挤出人群,就去找沈举人了。
沈赌鬼见窦大碗兀自在地上哭,觉得那声音黯哑粗糙,哭得自个心烦,便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再这么哭下去,别人还以为老娘我要死了呢。当初我就知道你配不上我家茂德,等她回来,迟早叫她休了你,再娶个官家少爷去。”
说完,赌鬼进屋搜刮一通,裹了些钱财在身上,又出门赌去了。窦大碗叫赌鬼末了一句话点醒,自家拢不住举人的心,赶紧还得求助亲娘老子去。他便也不哭了,爬起来拍拍孩子,抖落衣服上的灰尘。对上院里院外看热闹的众人,竖起两条大粗眉毛,瞪着眼,扯开嗓门怒喝道:“看什么看,还不都给老子滚蛋。”说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起扫帚便要拍打。
众人见他发狠,全都一哄而散。窦大碗关了院门回屋收拾细软,才发现少了几样值钱的。又大骂几句烂赌鬼、王八蛋,这才抱着孩子回窦屠户家去了。剩下个沈茂德的老爹,抖抖索索起了床,到这会才走到小院当中。手里还拿着平日闺女偷摸给他的几十文钱的私房。只是那报喜的都不晓得走到哪去了,谁还留在这里得他那几文赏钱。
沈茂德得中举人是谁也没想到的。原来那沈秀才虽近年来学业上有所懈怠,可这人生得聪慧,基础又扎实。自从给书店抄书后,每日有段时间可以不作他想,凝神定气读书写文。每次时间虽都不长久,可效率极高。她一目十行看了便过目不忘,终日里熟读深思、行思坐想,也是获益匪浅。
再加上平日在书院,听着鸿学大儒们的讲学点拨,沈茂德的学业一日千里。只是时近秋闱,学里不及再作新的考校,别人也就不知道这沈茂德已经是今非昔比。便是她此次下场赴考,别人先前也只当是个笑话瞧了。谁能料想到,这人如此便中了呢。
再说马大鱼等人上岸后,伪装身份路引。假称是他处大户人家派出来办年货的,途经本地县城顺道做采买。一行人找了个偏僻客栈住了,每日里有人守着房间。又有人进进出出,倒腾鸡鱼腊肉、点心瓜子,并一些衣裳鞋帽,倒真有几分大办年货的架势。
马大鱼不是第一次在这个县城出入办事,往常也有些耳目。哪知此番要用人,不止是膏药钱那厮,便是城里的泼皮们都少了几成。一打听才知道,县令大人奋发图强,年底整治治安,正四下里抓捕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赖呢。
又问了消息灵通的也只得知,原是泼皮们得罪了某位过路的大人,宋大人失了脸面,有心打击报复。再往下深究下去,消息又断了。这却是蔡御史小蔡大人临行交代的,她与熊鸣巡查各地的事沿途不宜声张。
一方的官员知道便知道了,不知道便也就不知道。至于民众,更是无需鸣锣开道,出城相迎。搞那些列队相送,没什么用处,只会搅扰的百姓们不得安生。便是宋县令这座小县城,她们如今不能悄悄来,至少悄悄走了也好。
马大鱼找不到趁手的中间人,只好叫上几个丫头亲自去监牢。找到三钱后,伪称自家主人也是那日被田沙河救起的。闻听恩人身陷囹圄,无力打点其他。便派了她们几个,途经此地时带些酒菜来致谢。
死囚探监原比去看别个囚徒来得麻烦。便是席驴儿那回,也是三钱拐着弯看在二秦和孙大头的面上,才叫花三叔进去的。如今探的又不是别个,乃是淝水大盗田沙河。宋县令虽因着田沙河救人义举,叫众人对她优待些,可也没说可以由着什么人随意来探望这盗匪。
稍有头脑便可想见,田沙河是个贼。除了那几个因她活命的百姓,其余能和贼人交好的,便也都是贼。说不得还有那胆大妄为的贼人党羽伺机而动,要趁着探监劫大狱呢。
只是马大鱼实在会做人,她扮作个弯腰驼背垂垂老矣的老管事,领着半大丫头充作孙女。又叫两个贼扮成伙计,跟在身后拿着各色点心酒菜肉食。说话也改了腔调,一张嘴便是文绉绉的用词。叫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上等仆妇。
见了大牢管事后,马大鱼不只照例给三钱塞了银子,还私下给其余诸人都送了银钱。又叫身后的伙计把拎来的吃食,也分了多半给这些人。众人个个都得好处,也愿意拿笑脸对她。末了,却也只叫马大鱼和一个小丫头进去。
马大鱼闻言并不恼,叫同来的另两个在监牢门外好生守着。自己带着小丫头跟着牢子,钻了一遍七拐八拐的走道和巷子。最后几人到了小巷顶头的那个四方小院,往其中一间屋走过去。
打开门锁,里面隔开有两间囚室。一间空着,一间里面有两人。一个坐在角落里低头沉思,一个大咧咧躺在干草上呼呼大睡。躺着那个可不就是田沙河。马大鱼看田沙河胸口起伏,呼吸悠长。多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心说这丫头真个是没心没肺的,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还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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