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是夜(1 / 1)
钱妈妈拿了个小篮子装了些核桃,放在桌子上用一个红木柄的小铁锤敲了几下,剥出里面的核桃仁。
迎春不喜欢吃核桃,就坐在一边看着钱妈妈敲核桃玩。
“姑娘,你看这钱是不是找个稳当的银号存起来?”钱妈妈边剥边问。
迎春正想和她商量这事,听了她的话笑道:“我正想跟妈妈说呢。前几年那铺子放出去租,母亲把租金都给我自己收着了,姨娘去的时候也留了几十两现银。如今再加上这二百两银子,我手里也算是有了点钱,我就想着这钱在手里也不过是白放着,不如去买几亩地,妈妈觉得怎么样?”
钱妈妈和郑天夫妻多年,也染上些中人的灵活爽快。她听了迎春的话,自然是出言赞成的:“正是这个理!有钱不如有地啊!”说着她笑了起来:“要说我们姑娘就是有见识,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个,真是难得。”
迎春拿了两个核桃放在手里把玩,笑笑没有答话。
钱妈妈又道:“我还怕姑娘年纪小,不愿意把钱拿去买地呢!原打算劝姑娘把钱存起来,赚个利钱银子也好啊!放在手里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姑娘若是想买地,回头我就让我家那口子去问问,看如今这好点的地要多少钱一亩。”
迎春点点头:“我也想过了,京城寸土寸金,低价肯定不低。也不用特意找那些很好的,或者看看京城附近有没有便宜又不错的地最好。”
“行,姑娘放心,我明天回去就让他赶紧的去问。”钱妈妈拍着胸脯答应了。
核桃虽说去年剩下的,钱妈妈敲开了几个,颗颗都是饱满的,看着倒也不错。
迎春突然嘴馋起来,伸手叫了鸣蝉:“拿这些核桃去秋娘那里,让她做几碗核桃露,我们当宵夜来吃。”
秋娘做的核桃露,又香又滑,还混着细碎的核桃粒,让人想着就忍不住直流口水。迎春虽不喜欢吃核桃,不过对这道甜品还是很爱的。
鸣蝉笑着答应了,拿了个琉璃盏将炕桌上的核桃仁收起来,端着去了小厨房。
迎春又和钱妈妈商量了一回买地的事。不多时,秋娘将核桃露做好,鸳鸯拿了个托盘端了进来给迎春。
细白瓷描着荷叶纹的巴掌大的小碗,里面装着喷香的核桃露。浓浓的甜香混着一阵淡淡的核桃味道,让迎春忍不住舌底泛酸,有点想咽口水。
鸣蝉将核桃露从托盘上接过来,摆到迎春面前,又拿了一个细白瓷的调羹放进碗里。伸手拿着调羹搅了两搅,热气随着她的动作升上来,一时香味飘满了屋子。
“真香,那几碗你们也分分吃了吧。”迎春接过鸣蝉手中的调羹,笑着挥了挥手。
钱妈妈笑着摇头拒绝了鸣蝉要给她端一碗的好意,自己拿了茶杯看着迎春笑眯眯的喝茶。
贾敬要辞爵的事府里的主子们都知道了。
太夫人听了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便让丫鬟服侍着回屋睡了。贾赦听了直骂贾敬是个傻子,好好的侯爷不做,偏跑去炼那些劳什子的丹药。白白的那么早让儿子得了好处。贾政倒是说了几句不该在壮年就辞爵,而置圣上与朝廷不顾之类的话,大伙儿也只是听着,没人附和。
贾琏笑嘻嘻的和贾珠说:“看来我们要去给珍大哥哥道喜了。”
贾珠正在备考,每日读书都读到深夜,如今被他一句话逗乐了,笑道:“你急什么,你也是早晚的事。”
贾琏听了只是笑笑也不反驳,自己转身回屋去了,走时丢下一句:“你好生看书,莫要因为考不上而延误了你的喜事才好。”
贾珠被他说得脸色微红,又不能大声反驳,瞪着眼看着他出了自己的屋子,愣了半响,才低头看起书来。
香雪见贾琏走出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她走进来时正巧看到贾珠有些发愣的眼神。最近贾珠总是露出这样一副表情,香雪是贴身服侍的,自然猜的出是为了什么。
贾珠很快就要成亲了。这样的神不守舍,只能是在想未过门的少奶奶。
香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下往眼脸上投出一道淡淡的阴影。
她从小就服侍贾珠,是贾珠身边的大丫鬟。在贾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做了少爷的大丫鬟多半都是预备着做小的,她也不例外。王夫人甚至都已经和她隐晦的提过这件事了。
香雪心中微微动了动,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当年,太夫人觉得她长的好,手也巧,就特意拨了她给贾珠使唤。在香雪的心中,贾珠比寻常的纨绔子弟强太多了。他温文尔雅,勤学上进,待人和气,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他因为任何的原因打骂过身边的下人。
若是能跟着他一辈子,恐怕也是她的福气吧。
香雪抬头朝贾珠看过去,贾珠已经低下头认真看书了。她有点贪婪的看着贾珠的侧脸,珠大爷就是这个摸样最让人倾心。他从小读书就特别的认真,经常连有人进了屋都不知道,就是像现在这样。
香雪抿了嘴,偷偷的翘了嘴角笑起来。
不知道李家的那位小姐是个什么性情,能不能容得下自己这个从小在爷身边服侍的人。
虽然一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只能做个通房,再好些不过就是未来的珠大奶奶抬举,看在她服侍了这么些年的份上让她做个姨娘。
只是,香雪有些迷恋的看着贾珠的侧脸,他长的真好看。若是他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该有多好。
香雪轻轻甩了甩头,最近这样的想法总是出现在脑子里。她不过是个丫鬟,这样想把珠大爷占为己有的想法实在是太过逾越了,若是被人知道,她也就别活了。
但这逾越的想法就像从装满的碗里溢出的水一般,收也收不住。香雪微微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咬着嘴唇站在门口发呆。
“香雪,你怎么站在门口?”贾珠抬头见香雪愣愣的站在门口,笑着问了一句。
香雪回过神来,见贾珠正看着她,忙走上前笑道:“大爷别看了,天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再看一刻就睡。”贾珠温文的笑笑,“你若是困了,自去睡就是了,不必理我。”
那温暖和煦的笑容就像是一只湿滑的小手,从香雪的心上抚了过去。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瞬间发红的脸,低声道:“大爷看吧,我就在一边伺候着。”
说罢也不理贾珠,转身出去拿了针线篮子,坐在了离贾珠不远的椅子上。
香雪经常想这样在他读书的时候坐在一边做针线,贾珠也不多想,只管低了头继续用功。
屋子里安静的很,只有蜡烛偶尔爆一下灯花的噼啪声。香雪有些心慌意乱的从针线篮子里拿出绣了一半的荷包,拿起针随手绣了几下。
香雪偷偷抬眼朝贾珠看过去,只见他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她悄悄嘘出一口气,慢慢放下手中的针线。
其实,能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就已经很好了。作为一个丫鬟,还有什么可以奢望的呢!
香雪重新拿起荷包,稳下心认真的绣起来。
贾琏回到自己的屋里,看见秀竹正在内室铺床。他随身在外间坐下,自己拿起茶壶倒了碗茶。茶是温热的,正好入嘴,贾琏一口气喝下去,伸手又去拿茶壶。
秀竹铺好床褥转身出来,看见贾琏自己倒茶,忙走上去接过来:“眼看就睡了,二爷不如喝水的好,省的夜里睡不着。”
贾琏由着秀竹接过茶壶,接过她重新倒好的一杯热水,喝了一口道:“那边府里,珍大哥哥眼看要承爵了,这些日子我大概要忙些。你在屋里好生看着吧。”
秀竹点点头,应了一声:“二爷放心吧,我去给二爷打水洗洗脸吧。”
贾琏点头,看着秀竹转身出去,他把杯子放到桌上,发起呆来。
珍大哥哥就要承爵了,若干年后,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承继父亲传下的爵位。刚刚贾珠拿这个和他说笑,他没理会。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心中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总觉得,就这样做个闲散的世家公子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每天玩玩乐乐,帮父亲做一些庶务,又不用像贾珠那样彻夜用功读书考科举。
直到今天听说大伯父要辞爵的事,贾琏才真正有了一点现实的感觉。虽说父亲不会像大伯父那样,早早的就放下爵位,可这也是早晚的事。贾琏觉得,这个爵位不只是一道光环,同时也是一个很重的责任。
偌大的一个贾府,还有全族人的盛衰荣辱,贾琏有点不愿往下想。他不想置评父亲如今做的怎样,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比父亲做的多好。
秀竹端了水盆进来,见贾琏坐在桌边发呆。她轻轻把东西放好,走过去道:“二爷,洗脸吧。”
贾琏回过神来,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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