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节 恭王兵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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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节恭王兵谏

那几个夜里,彻夜难眠。偷偷听着沉重的大车一辆辆地驶过,自以为撞破了一个惊天秘密的通州客栈掌柜,以为将来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吃惊!

但是,他还是吃惊了。他吃惊得张大嘴巴,足有半支香的工夫,嘴巴也没能合拢!

与其说吃惊,或者不如说,那其实是一种恐惧!

因为劫匪要劫的,绝不是哪个生意人、或是王公显宦家的珠宝,也不是官府的金银。

那条不断地天黑住店打尖、天亮就匆匆行去的绵长蟒蛇,原来目的并非劫财,也并非劫色。

要打劫的,甚至也不是贵人要人。

他们要劫的,竟然是当今北京城里的朝廷!

换言之,那些零星地沉默着住过这客栈的,甚至也不是普通的劫匪,而是参与恭郡王率领的兵谏的一万二千兵勇!

难怪他们训练有素,竟然在事前没有走露一点风声。

虽然谁也弄不清楚,一万二千名兵勇,到底突然从哪里抵达的京城。

而恭郡王。他此时本该被押解的军拘束在湖北的襄樊以西,甚或已经入川;但他却明明出现在了这支兵谏队伍之中!

更奇怪的是,虽然说从前太平天国、捻军等反叛朝廷,此起彼伏,但那都是汉人要推翻满人的朝廷;而如今的恭郡王,自己就贵为皇亲国戚,却要举起反对朝廷的大旗。

据道听途说,这一切和皇帝出洋后、太后独揽大权;更和京城前几天传扬得沸沸扬扬的“紫星贯”的天象有关。

昨天凌晨,恰巧已经离开京城的行路人说,黑压压一片兵勇,已将京城各城门围得水泄不通;行路人带来了谏军所散发的文告,这张短短的文告,如今就是有关突如其来的兵谏的唯一消息来源。

从那之后,为拒恭郡王的谏军,京城城门已被守军紧急关闭,而围住京城的谏军,显然忙于谋求自己所要求的结果,因此无暇向外发布消息!

那张短短的文告,对太后和朝廷提出了两点要求:其一,皇帝不应出洋,且太后应速速还政于皇帝;其二,烟应该缓行,措施必须和缓,既吸鸦片者不应为官奴,家产也不应被充没。

这两点要求,让此时的客栈门店里,参与讨论掌柜的和旅客们不免疑惑:恭郡王这次兵谏。似乎既为已经到了天津、正准备出洋的皇帝;也为那些据说每狂吃八十八道各家饭店名菜、以便抽不出空来吸食鸦片的瘾君子。

恭郡王贵为皇叔,为皇帝说话自不奇怪;那么在什么时候,恭郡王又和鸦片吸食者结成了联盟?据曾经有亲戚在王府当差过的人赌咒发誓,恭郡王本人,并不吸鸦片,并且对这祸国殃民的鸦片也深恶痛绝?

无论如何,能不知不觉,就募到一万二千名训练有素的兵勇,说明贵为郡王,振臂一呼,朝野之内,自有人愿跟随于他。

那些行路之人,半点也没有夸大其辞。腊月初五,拂晓时分,京城之外,突然如乌云压城一般,出现了大批的兵勇。这些人着装统一分明,行动迅速,差点在守军关闭城门之前,就进入了京城。

这些兵勇的号衣,只单单一个“勇”字;号衣的颜色。比起大清兵勇平时所穿的那种靛蓝,更浅而更亮。

卫戍京城的守军,险些将他们误以为是什么地方的官军,只不过号衣颜色染差了!

说不定也象福建马尾,最近新派了八百水勇入京;准备押解赴福建的官奴;又有什么其他地方,也派了兵勇前来,要将官奴押解往其他地方。

若不是守城兵将觉得,这批“押解官军”太过势大,说不定就已经大开城门,将他们迎进城去!

虽说当初太平天国有几百万人之多,横扫大清朝;但比起如今,也不会更加凶险!原因在于,太平天国从广西打起,但林凤祥、李开芳等粤匪打到离京城最近的地方,也不过在山东境内。

更重要的是,那时,长毛汹汹而来,京城已做好迎敌的准备。

而这批兵勇,却仿佛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一般,直接出现在京城之外。并且簇拥着那位被贬谪的恭郡王!

一个人无论如何被贬谪,当你见到他被一万多兵勇簇拥,就会不得不承认他仍旧有很大势力。

这事态当真让人迷惑得很!

守城兵勇派人急报军机处,这一正是沈桂芬当值,他来得早,已经读完大半折章,在腊月里的窗前凉风中,颇感快慰。几个月以来,虽多纷扰,难得太后并未随众议动摇迁就。迁延几朝未办的烟之事,在自己和郭嵩焘等的推动策划之下,总算就要功成!多年为官,只须办成这一件事,己愿足矣!那么,到时自己去世之后,挽联之上,“如兰似桂、德泽芬芳”八个字的褒语,总也当得起罢?将来自己在后人的评说之中,也不见得会逊于林则徐公!且林则徐公烟未成,“出师未捷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自己虽未出镇地方,修筑炮台,及和洋人舰队周旋,却运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得以将烟推行到底!

因此他一听得传报“有叛军围城”,如听到一声惊雷,顿时惊疑不定,急忙一面派人去通知其他军机各人,以便聚头会商;自己虽然一介文官,也一面急忙坐了轿子,到离得最近的一处城门去视察查探。

半点不错!城门之外,果然围得水泄不通!更可怕的。是这些兵勇并不象从前沈桂芬见识过的流民悍匪,只要挤在一处,就扰攘不休;这里,只是一片沉默。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可怕的胁迫,尤其此时在这天子脚下,这种只赌住城门而不出一声的沉默!

沈桂芬立即命令掉转轿头,回到军门的当值处,文祥、郭嵩焘、李鸿藻等俱已赶到,个个面色凝重。一见到他,立即围了上来。

沈桂芬将所见形。一一通报,又将从城门卫兵那里得来的一张传单,也递了过去,叹道,“这不知从何说起!”

从咸丰帝起,大清朝总是风雨飘摇,处处烽火,谁能想到,才平靖不过几年,竟然又发生如此兵谏!并且这既不是回、也不是苗,而是当今皇叔!若是其他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也还罢了,偏偏是前不久还执掌朝政、就是和这几位列座军机、也常相往来的恭郡王!

这事的确棘手!

“果然为此!”李鸿藻又瞥过一眼那传单,说道,“皇上仓促出洋,到底还是引起物议…”

其余几人,将目光投了过来,却并不出声附和。

半晌,郭嵩焘道,“不如,还是尽快奏明太后!”

郡王兵谏,如此大事,自然须得奏明太后;难的是,如何个“奏明”之法?郡王被谪入蜀,如何能突然返回京城?又为何带兵围城?所部兵勇,从何而来?为何在事前,朝中竟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做臣子的,并不能完全阻止兵谏或叛乱的发生,但若事前没能打探到半点消息,就显然失职了!

军机五人,都不曾带兵打仗过,此时聚在一起,竟不知该从何着手,颇有些茫无头绪。李鸿藻只在念叨,“若皇上不出洋,便无此事!”郭嵩焘念头忽然触到一事。忙道,“此事须立即奏明太后!”

文祥问道,“伯筠何出此言?”

郭嵩焘向外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郡王被谪,太后派去押送的,乃是紫城军中的一队;如今郡王回京,岂不是说,军中恐怕出了纰漏?若如此…”

这话半分不假,沈桂芬着急道,“若如此,此事非同小可!非同小可!就请伯筠兄立即去奏报太后!”

郭嵩焘点头道,“事重大,只怕太后有所垂询,文大人对郡王旧事,最为熟悉,就请文大人和我一道进宫奏报,如何?”

恭郡王执掌朝政多年,文祥等向来紧随其左右,要说对郡王旧事,自然清楚不过。郭嵩焘如此相邀,自然不便推辞。二人到得宫门,匆匆通报后,等待之时,只觉心焦,只怕军果然生变。好在等了一会,二人被进宫,匆匆到得乾清宫东暖阁,太后已在等侯。

“启禀太后,京城城门之外,来了大批兵勇…据说,是恭郡王带兵围城。”郭嵩焘删繁就简,道。

太后忽然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道,“你是说恭郡王?!”

“回太后,不错,是恭郡王。”

太后使劲捏着手中一块锦帕,似乎要将它瞬间捏成齑粉!从东宫太后死后,这些天来,事似乎不断地出点瑕疵。如今,变成了大纰漏!

恭郡王!恭郡王!如果说太后后悔,未曾直接将恭郡王照东宫太后那样,送到永远不能“带兵围城”的地方,她更恨自己派去约束恭郡王的那个军统领!

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比起被背叛,更让人难以忍受?!

但背叛自己的,并不止一位军统领;手中的锦绣并未被捏碎,太后将手放松,又让它伸展开来,问道,“那个反贼——,所带的兵马,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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