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乱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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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啊……”伽欣达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虚掩的门前,朝外头看看,然后换了一种表情,严肃地说道:“外面站岗的人可靠吗?”

“都是父亲从前的手下,这么说你放心吗?”罗萨洛正襟危坐,他甚至对伽欣达这个人完全改观了,单单看他能细心地朝门外张望,就说明这个人绝对不是像现在如此颓废。也许,这十六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就是跟那个雅克·伽欣达有莫大的关系。

“罗萨洛少爷是吗?说起来我也没有很好地完成老爷交给我的任务,我感到很惭愧。特别是雅克少爷,他现在……我就是跟着他到了西索迪亚的,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变化的我都不清楚。也许是她妈妈,哦,不,是我的妻子死的时候对他的打击吧……”伽欣达似乎滔滔不绝,想把十六年来的事情一下子倒个干净,但是他越是心急,说起话来越是颠三倒四,“总之那孩子是可怜的,交由我们夫妇抚养,实在是辱没了他。”

“听您的口气,雅克是我的弟弟?”

“是的,难道老爷没有跟你说这件事吗?雅克少爷的确是您的弟弟,和缪撒根少爷一样,都是卡兰希勒家的人,他之所以会寄养在我们伽欣达家里,完全是老爷的意思,因为,因为,雅克的生母……他的母亲非同凡响,跟缪撒根少爷的娘不一样,雅克少爷的母亲的身份就连老爷也一直没有透露给我们……”

“父亲最后也没用告诉我……他恐怕是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了……雅克弟弟,我还以为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呢,实在是很抱歉!”罗萨洛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雅克的母亲和缪撒根的母亲的确是不同一个人,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雅克竟然是真的卡兰希勒家的人。这种结果让他的计划蒙上一层阴影,假如雅克不是卡兰希勒家的人,那么任何责任都可以推卸,反之,就麻烦很多了。

“想必少爷是第一次听到,老爷恐怕只是说要你来找我,并没有更多的时间说明一切……想想老爷一生英武,却没有想到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是这么无奈,实在是令人遗憾啊!罗萨洛少爷,您是不是决定和穆萨王朝对抗了,如果只是要铲除哲修穆的话,我想您不必动用这个秘密……”伽欣达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大概是把自己心底埋藏了十六年的秘密说出来了,他觉得舒缓了一口气,“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小道消息,当时是我从老爷那偷听到的,关于雅克的事情,哲修穆也是知道的!而且,雅克的母亲和老爷还有哲修穆都有很重要的关系,我知道的仅此而已……虽然我不知道雅克的妈妈是谁,但是,她给我们夫妇一个儿子,一个十六年的儿子,从心底说,我们还是很感激她的。”

“要这种感激干什么,现在却是麻烦!”罗萨洛在心底这么诅咒道,但是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保持着良好态度,贵族惯有的矜持使得他对面自己愿意的事情时也能保持很好心态。罗萨洛站起起来,他拍拍自己的额头,装作轻松地说道:“下午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穆萨家的皇宫吃午餐了,卡兰希勒家的统治将要取代穆萨!”

“诚如您所言,少爷!”伽欣达也衷心地行了一个礼,“我也希望穆萨家能够灭亡,如果不是穆萨家的那些走狗,我的妻子也不会死,雅克也不会早早地离开我!”

“烽火已经点燃了,仇恨的波涛迟早要埋葬掉这个陈旧的王朝!”罗萨洛嘴角流露出不屑的笑意,“将来是王朝里不会再出现穆萨一族的人了!”

“您要赶尽杀绝吗?”伽欣达讪讪地笑着,似乎他的表情里还包含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内容,“老爷在临终前就没有嘱咐过您什么吗?”

“伽欣达大人……”罗萨洛现在发现这个前任百夫长一定还有什么秘密,只是刚才或许在试探自己,“您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如果您认为有必要的话就说出来。现在我已经起兵了,不瞒您,除了西索迪亚的军队,连裘辛拉的驻军我也调动了……可以说,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哲修穆和希里就一定要死!”

“您看来是误会了,我不是在隐瞒什么,也不是置疑您的计划,只是在说,要把穆萨家全部杀光,或许有违天理……”伽欣达小心地回答,虽然他的话很恭谦,但是,他的表情无疑出卖了他,罗萨洛看到一个充满狡黠味道的脸。不过他没有说破,假如这些显而易见的表情要是说破了,那么当事人都会尴尬的。

“那么,您自己看着办好了,现在雅克还在西索迪亚吧……”

“不!他走了,昨天晚上宵禁前就同我告别的,那孩子,还叫我父亲大人,真是不敢当啊!”伽欣达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少主人的表情变化。

罗萨洛冷不丁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什么,雅克他走了,他去哪里?”

“说实在的,雅克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这样,来去如风,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敢问他去哪里……怎么说呢,您知道这么个秘密教派吗?叫什么阿密拉大神教派;雅克就是参加了那个教派,现在他的力量可不是我这么个百夫长能够控制的,他简直可怕极了……”说到雅克,虽然名义上还是伽欣达的儿子,可是,这个前百夫长脸上却充满了恐惧,“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是亲眼看到的,他……他……有一次在池塘里召唤出一条水柱,把一个山头都给削平了,真是可怕!”

“什么!”罗萨洛有些后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没想到这个没见过面的弟弟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魔法力量,如此看来缪撒根所谓的高级魔法师在雅克面前简直就是幼稚生!不过,他竟然走了,就像一阵风一样,什么也没有留下,仅仅跟他“名义上的父亲”打了个招呼。该死的,到手的宝贝就这么走,要是今天早上可以顺利地接到雅克,那么,战局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粘着了。凭借着这么个巫师的力量,说什么王宫的魔法结界,就算是整个西索迪亚都可以毁灭掉!

“他一点都没透露行踪吗?他可是我的弟弟,这么久没见了,现在胜利成果就要到手了,他理应有权利享受啊……我现在就想见他啊!”

“呃……呃……具体什么地方他没跟我说,我也是和往常一样随口问问的,好像是要出远门,听口气是古贡山区一带什么地方……”

“就他一个人吗?”

“呃,还有一个同伴,不过那个同伴看起来更加凶悍,虽然也是一个魔法师,但是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是比较吓人的,他也出去了,说是现在局势大好,他昨天晚上还发了一回疯癫呢,说什么终于等到最有利的形势,整个一个神经病!”

“真是棘手,我不想在科西嘉这块土地上还出现什么乱子,有一个穆萨家,一个卡兰希勒家就够了!圣马力诺人,他们终究是外人,就算对我国的政治有深刻的影响,但是却不可能控制我们的人民!希望我们前面的路可以轻松一点,不希望在通往王座的路上还有更多的对手啊!”罗萨洛叹了一口气,这声长叹和他刚才意气风发的外表极其不相称,不过,他倒是说出来作为竞争王座的选手的心声。

“少爷,我既然已经提起了,还是继续跟您说明白的好。那几个和雅克在一起的费伦多魔法师好像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剥夺了魔法师的资格,因此他们随他们的老师参加了阿密拉教派。这是四年前的事情,我们一家那个时候还在费伦多呢!”伽欣达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也就是去年吧,雅克的老师在圈地暴/动中死了,同时我的妻子也死在穆萨家的狗官手里……雅克这孩子当时好像疯了一样,其他那些魔法师几乎都劝不住他,我也一样,我在他眼里,一点父亲的威严都没有的。最后,他们杀了几个镇压动乱的穆萨家将,为了躲避追捕,他们行踪都没了,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就在今年一月份的时候,他回来了,说是要彻底报仇,为了他妈妈,他老师,要向科西嘉国王报仇……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是见他经常和那些古怪的魔法师一起生活,有时候还会有更加神秘的黑衣女人过来训示……简直可怕极了,他们一堆人总是朝着一尊什么古怪的雕像跪拜……”

“除了索多玛外的歪门邪道啊!”罗萨洛轻声说道,“自己的弟弟竟然沦落到崇拜邪恶教派的地步,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假如索多玛知道的话,卡兰希勒家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不行!不能让他跟着那些邪教徒厮混了,他是我弟弟,是索多玛天选的贵族,怎么可以和低贱的邪神一起呢!您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要立即找到他!”罗萨洛总算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了,用这个借口,到时候推卸责任都可以这么说了:雅克是邪教徒,他刺杀国王是邪神指使的,我们卡兰希勒家就算反对哲修穆,也不会打索多玛的主意啊!

“也是我的疏忽,我总是怕他,一方面他是魔法师,一方面他是我的少爷,我真的不敢怎么责骂他……老爷从前也再三交代过的,雅克不同于缪撒根,他不能留在卡兰希勒家抚养,而且他的身世简直可以震动天下,所以……我没敢问清楚,就这么敷衍过来了……”

“说到底就是那个躲在所有人背后的雅克生母了,就是她的神秘才使得您要抚养我弟弟。我一直都不明白,不过一个庶母,为什么弄得这么严重,就算我母亲反对,那缪撒根也养在本家啊!她到底是谁,看来一切的根源就是在十六年前的那个女人身上了!”

“也许真是关系深远吧,以至于老爷临终也没有跟您说清楚!如果您真得想知道的话,还有一个人可以问的,我刚才也提到的!”伽欣达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对您来说真的是比较困难啊,您要留哲修穆一条老命,恐怕会令反对者不死心,而且也不能保证他会说出来的。”

“大局一定,哪到那老头说话的份呢!”罗萨洛嚣张地朝门外挥挥拳头,“只要抓住他女儿,稍微要挟一下,哲修穆那老家伙迟早会妥协的。我们是在玩命,没有必要还抱着正义的骑士胸襟和道德的责任心,哈哈……”

“如果雅克能投在您的麾下,那么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就算知足了,他好歹也是未来科西嘉王的弟弟……”

“您放心了,伽欣达大人,我父亲再三提醒我您对我们家做过的贡献,您花了十六年的时间,就为了在下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实在令人感激肺腑。如果能够坐上西索迪亚王宫的玉座,您也是功臣之一!”

“多谢少爷,不,是陛下……微臣一定粉身碎骨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伽欣达知道现在投靠卡兰希勒家是恢复自己从前风光的最好契机。一个沉郁了十六年的雄心现在慢慢开始复苏了,那分外精神的两颗眼珠子完全和那一身萎靡的装扮格格不入。罗萨洛看在眼里,知道十六年前那个伽欣达骑士又回来了,当年和自己父亲并肩作战的勇士现在就跪在自己的脚下,他不禁得意地笑了。

“想为您妻子报仇吗,我把攻陷王宫的任务给您怎么样;要是能找到雅克,您将更加顺利完成这个伟大的任务,您将是卡兰希勒家的第一功臣!”

“要是雅克少爷在,他恐怕会一下子把穆萨家的人全烧光了。他爱我的妻子,就像是对亲生母亲一样地爱她。有好几次,他要进西索迪亚行刺,不过都被他的同伴劝下了。”

“我现在就叫人快马出去找他,有他在,王宫的魔法结界还不是摆设吗!”罗萨洛兴奋地搓搓手,来回地在地面上踱着,“应该没有走出太远,您要不要立即写一封信给他,就说您要为您妻子报仇,希望雅克能帮忙,趁着这种混乱的局面,杀了穆萨国王和太后!”

“应该能打动他,就算他自己的事情再重要,只要是听到能为我妻子报仇,他都会很激动,我试过好多次了。我可以立即写,有儿子在帮忙,一切都没问题,哈哈,从前没想过父子两人可以一起上阵……一定要杀了那些畜生!”

“有劳了,那么功劳簿上必定有您伽欣达大人的大名!”罗萨洛说着,嘴角再一次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心里也早就为伽欣达的未来盘算好了:为了给妻子报仇,伙同自己儿子雅克·伽欣达刺杀希里安菲托陛下和王太后陛下,罪在不赦……哈哈,接来下呢,穆萨王朝不能无后,还是吉索王的儿子即位吧!以后,一切都好说了。

可是,罗萨洛在暗地里盘算着篡位的阴谋,伽欣达渴望着再次风光立世的时候,他们或许都没有考虑更多,他们没有把雅克的身世过多地放在心上。他们永远也不知道,希里王登基头年的政变将是一场异常离奇的阴谋,一场和十六年前的丑闻息息相关的阴谋。他们都没有把目光看得够远,假如他们考虑一下雅克内心的真实感受,考虑一下那雅克亲生母亲的来历,那么,他们就不会做这种傻事了。卡兰希勒公爵至死都没有透露那个女人的姓名,至死都不敢篡夺穆萨王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

人心可谓是最难捉摸的东西的,掌握了人心也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人。人有一贯的勇气和胆识,在危险来临的时候都会豁出性命进行顽抗,即使再怯弱的人,也会有这方面的觉悟。然而,面对阴暗的地牢、残忍的刑具的时候,顽强的意志也会逐渐消弱,最终也有不少人屈服于此。这些屈服的人有些是被残酷的手段给震慑住了,有些则是来自内心对庞大的对抗面的恐惧。意志再坚强的人面对凶神恶煞的官吏的时候,内心多少也会有一点动摇;那不是对自己意志的否定,而是对抗整个国家机器的无力感。国家机器就好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你抬头望不到它的顶端,低头却感觉它死死地逼视着你,一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会使得人紧张,甚至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当。被国家机器这堵高墙包围,再正义的东西也会被说成邪恶,再愤发的精神也会被消磨成颓然。无疑,这世间敢于藐视国家机器的,特立独行、保持自身正义信仰的人才是真正英雄!

若说国家机器是单方面的邪恶,那是错误的认识,各种盘根错节的机构在国土上生长,就好像一颗玫瑰树,它既有美丽的花朵,又有尖利的花刺。军队是玫瑰花的刺,国王是玫瑰树的花,尖利的刺不仅在保护着花,也诠释着花朵美丽而神圣不可侵犯。可是现在,科西嘉这棵艳丽的玫瑰树,它的花刺却被别人摘取,正用来刺向花朵。

西索迪亚的形势对于国王这一边来说还是不容乐观,仅存的保王势力不包括民众在内的花话,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千人马。卡兰希勒家已经封闭上了西索迪亚的城门,不容许再有勤王的骑士进入城内;内城除了北门,都被掌控在卡兰希勒家手里;更要命的是,罗萨洛从城卫军调来了两千多人,加强了王宫的攻势,如果没有魔法结界,也许早就被破门而入了。

哲修穆的府邸还是被包围着,前来支援的卡兰希勒家骑士增加到了一百多名,不过他们不敢上前,就是团团围住宰相府,以希望把里面的拖死。这仅仅是执行任务的军官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任谁都会对地上几具烧焦的尸体感到害怕,躲在屋里的魔法师才是他们驻足不前的重要原因。

西索迪亚的民众在这一次变乱中,他们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了,数以万计的平民被号召起来反对卡兰希勒家的叛变。通往内城的主干道已经被挤得满满的,平民们操着极其简易的武器,朝内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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