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来历(1 / 1)

加入书签

魔法飞艇那巨大的青蓝色身躯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奇异的光芒,环绕在艇身周围的风元素密集得似乎用肉眼都可以看到,封印了高阶风系魔法的莫比斯动力装置在忽明忽暗的闪动着,看上去像是个正在一呼一吸着的奇怪的生命体。

飞艇缓缓地从厚厚的云层上空掠过。低头从云彩之间的缝隙中望去,房屋楼宇就像是巴掌那么大,绿绿一片是草地和森林,那些交错纵横闪闪发光的银色带子是大大小小的小溪和河流,还有看上去灰白色的砾石路和红褐色的泥土路,穿过草地和森林,跨过小溪与河流,从城镇边偷偷溜过,蜿蜒曲折地伸向远方,消失在看不到边际的大地尽头。

太阳好似在一片茫茫云海中载沉载浮,周围那些金黄色的云团翻卷着、滚动着,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下面翻翻滚滚地搅动不停。飞艇在这片淡金色的海洋中劈波斩浪的前进着,宛如童话故事里的沐浴着圣光的神之战船,周围还缠绕着丝丝雾气,看上去无比的庄重威严。

黑色的发丝在猛烈的风中放肆的飞舞着,远处望去就像是一团跳动着的黑色火焰。瘦削的少年坐在飞艇甲板的边上,身上的斗篷几乎被风拉成了一条直线,腿耷拉在栏杆的外面,两手托腮靠在栏杆的横梁上,目光迷离的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云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的不远处,费戈正一脸无聊的在身上头上抓来抓去。这是野蛮人的坏习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生是从不洗澡的,不过费戈显然是比较幸运的一个。昨天上了飞艇后,另外几个爱干净的家伙都捂着鼻子大叫说野蛮人的身上臭得要命,他们几个合起伙来连打带轰的把费戈赶进浴室,用光了头等舱浴室里提供的花精,又刷又洗了好半天才把勉强把他放出来,这样还一直吵着说洗得不彻底,这让野蛮人十分不解,他怎么也想不通人类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时间泡在水里。

澡虽然洗了,可毛病却不是一下子能纠正过来的,费戈的手总是习惯性的在头发和衣服里抓来抓去。看不过眼的小夏喝斥了他好几次,可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当着你的面费戈总是一口一点头的答应着,可你的眼光刚离开他一会,他的手就又开始不自觉抓起痒痒了。如此几次下来,深感无力的少年也只好无奈的放弃了纠正他这个习惯的想法。

飞艇猛然跃出最后一片云层,迎面扑来的风顿时小了不少。嗡嗡声大作,莫比斯一明一暗的次数明显频繁了许多,艇上的人都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很轻微的震颤,看样子是开始加速前进了。

昨天刚上了飞艇时小夏还显得很好奇,他和艾米尔两个跑来跑去几乎把巨大的艇上所有可以去的地方都跑了个遍。不过仅仅半天之后他便没了兴趣,这也难怪,他原来的世界不知道比这里先进了多少倍,所谓的新鲜感也不过就是像去博物馆看到了珍稀的古物一样,可能初看会觉得很新鲜,久了也就不当做一回事了。

“啊~~!”小夏打了个哈欠,用力的伸了个懒腰,他揉着眼睛看看站在身后的费戈:“好~无聊啊!费戈,说说你的事给我听吧!好不好?”

费戈很为难的抓了抓自己的胡子,憨憨的笑了起来:“呵呵~俺、俺也不会讲啥……”

小夏把伸在栏杆外的腿抽回来,走到费戈的身边坐下,抱着膝盖笑嘻嘻的看着他:“怎么会呢?说嘛说嘛~”

野蛮人那张朴实的大脸上竟然现出了一丝扭捏:“老、老大,我我,我真的说,不好……”

“那有什么关系?”小夏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对了,你是怎么会说人类的语言的?都说你们野蛮人是不会说外族的语言啊?刚听到你说话时候还吓了我一跳呢!”

“不是,不是的……”费戈一着急说话就更结巴起来:“我们、我们族里很、很多人,都会、都会……”

小夏眨了眨眼睛:“你是说你们族里有很多人都会说人类的语言?”

“对,对……”野蛮人高兴的用力捏着自己的大拳头,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

“这是怎么回事?”小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忽然看到苏菲儿从舱房里走了出来:

“大姐,阿瑟呢?还有那小鬼哪儿去了?”

“德里安大人正在午睡。”盗贼小姐一本正经的说:“他还告诉我说午睡对皮肤保养很有好处。”

“……这老妖怪,哈哈~”小夏不禁失笑道:“他对自己那张人妖脸的保养真很看重呢~”

“艾米尔在房间里做你教给他的那些练习,真是个认真的小孩。”苏菲儿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小心你叫他老妖怪被他听到,他又该不高兴了。”

“去~听到又怎么样?咬我啊?”小夏撇了撇嘴:“对了,你不是和我说野蛮人是不会说人类语言的吗?可费戈说他们族内很多人都会说啊,怎么回事?”

“是吗?”苏菲儿好奇的望向费戈,看到后者很认真的用力点头,她才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啊,野蛮人是粗鄙无知,残忍嗜杀的种族,不然他们也不会只生活在巨岩之野那样的鬼地方了……”

“不!不是的!”费戈忽然恶狠狠地朝苏菲儿吼叫起来:“如果不是,饿得,实在受不了!我们!怎么会去抢,别人的东西!”

他激动的咆哮着:“人类!从来都不和,我们说话!只会说,我们是坏蛋!”

“什么事?!什么事??”几个船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脸紧张的问道:“出什么事了?不要紧吧?”小夏他们住的是头等舱位,能住得起这样房间的人自然不是他们几个小小的职员能得罪的,从他们那吓得煞白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了。小夏微笑着向他们示意没事,几个人这才半信半疑的走了,不时还小声说着话,偷偷向这边张望着。

“所有人类!看到我们,就要杀我们!我们,只能,躲到没有人类的地方去!”费戈疯狂的吼叫,浑身的肌肉可怕的抖动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老人和小孩,都饿死了,如果不抢,我们都得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那些‘红色’的魔鬼!!!杀了所有的,族人啊!!!”费戈惨嚎了一声,忽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妈妈!!妹妹啊!!”

“那、那个,对不起……先生……”身边传来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小夏扭头一看,原来是那几个船员叫来了船长,可是看到有个神情激动的野蛮人在那里凶狠的大吼大叫他也怕得要死。

“……能、能不能请这位先生小声一点?会骚、骚扰到其他客人的……”船长看到少年脸上阴冷的神情,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两条腿筛糠似的哆嗦着。

喀嚓一声脆响,小夏的拳头深深的陷入了木质舱壁中,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慢慢流下来,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滚开。”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船长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两个船员赶紧手忙脚乱的扶起船长走了,连头都没敢回一下。

“……你的手不要紧吗?”苏菲儿有点担心的看着少年正在流血的手。“没事。”小夏毫不在意的看了看正在流血的左手:“他说的红色魔鬼是什么意思?”

“那是魔族七大骑士团之一的‘血夜’骑士团,他们穿着的是全身血红色的骑士盔甲,十九年前就是他们屠杀了所有的野蛮人……”

少年低头沉默了一会,忽然骂道:“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我问你,想不想给你的族人报仇?”

野蛮人抬起自己那张涂满了眼泪和鼻涕的大脸:“……老、老大,我打不过那些,红色魔鬼的……他们是魔鬼……他们,是魔鬼啊!!!”

“靠!”小夏上去一脚踹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把他的大头踏在脚下:“你他妈跟我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现在怎么怕成这个德行?”

“血夜骑士团可是魔族最精锐的部队之一!编制一万五千人,一个人不管多强也没法和一万五千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士硬抗啊!”苏菲儿从地上跳起来朝少年大声叫道。

小夏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把扯着费戈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神情平静的左右开弓抽了他几个耳光,野蛮人的脸上顿时红肿起来,鼻子嘴角流出来的鲜血与泪水汗水掺和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个打翻了的染料盘一样狼狈不堪:

“听着,你想不想报仇?”少年暗幽幽的瞳孔里像是跳动着疯狂的火焰,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费戈的眼睛:“想报仇就要听我的!否则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你所有的亲人就只能像鸡那样被别人宰杀!这片大陆上没人会帮你!只有我才会帮你!我帮你杀光他们!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是,听你的,老大……”野蛮人似乎已经吓呆了,只能结结巴巴的重复着少年的话。

“谁要和他们硬拼了?告诉你!老子最擅长的就是暗杀!”从少年红润的嘴唇里迸出来的字眼比冬夜里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一万五千骑士又怎么了?我们可以慢慢的杀,一天杀不完就十天杀完,十天杀不完就十年杀完!反正是杀一个少一个,总有一天会杀完的!”

一阵仿佛像刀锋那样锐利的杀气……不,不是杀气,那是死亡的气息,令人绝望和窒息的死亡气息宛若有形有质般地扑面而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夺走你的生命……苏菲儿面色惊恐的倒退着,脚下一绊,坐倒在地上:

“……你、你别过来!”女孩惊惶的叫着,拼命的向后缩去。

小夏定定地看着缩在地上的女孩,他脸上的杀气迅速的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倦神色。他忽然松开了抓着费戈的手,慢慢直起身来:

“……知道吗,你们很让我羡慕呢……”少年像是轻声自语般的轻声呢喃着:“……你们都有要做的事,要守护的人……而我,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算是人……”

“……我到底是什么呢?”两行清泪从少年的面颊上缓缓流下,现在的他根本和刚才那个面目阴森杀气毕露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现在的他看上去活脱脱是一个茫然无助的可怜少年,望之令人心生同情。

小夏忽然扭身向飞艇前方走去,迎面吹来的风中飘来一句似不可闻的话语:“……傻瓜,去把脸洗干净,难看死了……”

苏菲儿望着少年那显得落寞而寂寥的背影,一阵莫名其妙的悲伤感禁不住浮上心头……这么多天在一起的打闹下来,满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他了……

……他的身上隐藏着太多太多我所不知道和不能理解的事了……

“小姐,您必须要知道,过份的想去了解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好事。”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她愕然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伯爵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儒尼&玛尔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上去都不像是个领袖人物,特别是在容貌上,他更是远远的逊色于他的前任——塞巴斯蒂安·沙巴斯。他看上去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两条长腿几乎有上半身的一倍长,灰白色面孔上的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刻满了仇恨,他常常用一种蒂克里忒①式的淡漠来掩盖自己的感情。

玛尔克和千千万万来自社会最低层的平民一样,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的父亲是个铁匠,玛尔克除了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铁匠的手艺和一副好身板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当魔族第一次踏上这片大陆的那一年,玛尔克刚好十八岁。在一个漆黑寒冷的夜里,魔族洗劫了他们的村子,杀死了所有的人,他是唯一的一个幸免遇难者。在一片混乱中他摸到了一匹没有鞍辔的光背马,骑着这匹马他逃离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叫做梵斯勒的小村子。后来,他遇到了当时正率部路过的奉天将军尹左煌,于是就在他的手下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列兵。

像玛尔克这样的出身由列兵升到下士,又从下士升到尉官,其间的经历是十分辛苦的。在奉天将军的麾下,他参加了特兰的几次血战,后来又跟随转战的部队,参加了数次血腥的平定叛乱战斗。记忆中最辉煌的时候他们曾经追着魔族的屁股一直把他们赶到大海的边上去,那也是这支部队最了不起的战绩了,当时的情景即使今天回忆起来依旧让玛尔克感到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经历了那么多由死到生,才令他戴上了松蓝皇家颁发的“银鹰”臂章。当然,如果仅仅凭他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的话,无论如何也是升不到这个位置的。如果这样的情况是发生在没有战争的年月里,那么玛尔克只能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到家乡去继承父亲的铁匠铺子,二是在部队里当一辈子的最下等的列兵。

可即使真的复员了,又能干什么呢?自己除了父亲传授的打铁手艺,再无第二样谋生技能,再说村子已经被魔族放火烧掉了,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去呢?因此,他只好留在军队里。

后来,当玛尔克看到从军官学校毕业的有知识的年轻人们,通过那些见鬼的理论考试赢得了同他一样的、用鲜血和伤疤换来的“银鹰”军官臂章时,这使他感到愤愤不平。当玛尔克看到他们依仗着父辈的庇荫得到比自己更高的军衔和特权的时候,这种不平就变得更加强烈和不可抑制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到前线部队去,那里长年征战,士兵勇猛顽强,相比之下后方的预备役都是些没有卵蛋的孬种,他们只会每天在操场上走方阵,只有前线才是自己这样的军人应该去的地方。于是玛尔克设法调到了特兰前线。

在特兰前线他呆了将近十年,不过玛尔克并不感到枯燥,相反他认为在那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十分有意义。周围的所有人说的话和办的事都是和自己一致的,在这里吹牛和溜须拍马的小人是没有市场的,他们在这里甚至无法生存。作为一个铁匠出身的人,要想获得更高的位置,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战斗、战斗、更多的战斗。当玛尔克即将在维尔威斯要塞渡过第十个年头的时候,圣京方面发来了一纸公文:儒尼·玛尔克升任帝国紫星少校,借调至帝国总参谋部工作。

和大多数前线的作战军官一样,玛尔克无数次的目睹了士兵在他的眼前死去,掩埋那些战死的、甚至是在战场上被魔族砍得支离破碎的士兵的尸体是家常便饭,他一直认为只有士兵才是社会安定的中间力量和保证,正是由于这些最低级最下贱最不引人注目的士兵们的流血牺牲,帝都的老爷们才能每天悠闲的过着日子。

当他回到圣京的一年后,这种曾经坚信不移的念头被彻底的颠覆和抹杀了。

大多数的老百姓对于军队根本毫不关心,他们认为更加注意的是明天的晚餐要如何解决,这才是真正比较实际的问题。而被卑劣的无所事事的政客们所操纵着的那些下流文人,只会编造些军队屠杀平民或者虐待俘虏以取得情报这样的琐碎小事来骗取一点润笔的小钱。这些事情令玛尔克的心中产生了一些反感,这些反感又和先前没有获得升迁机会而郁积下的不满情绪混合了起来,使他变得狂热了起来。

狂热分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顽固的认为可以只凭信念便可以解决一切事情,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祖国和人民的支持,其余的比如军费开支的日益增长,这场已经打了十几年将来很有可能还要继续打下去的没有胜利希望的战争,国家经济的衰退,士兵的士气下降等等,对他们来说,这些都变成了小事一桩。

国家必须要由那些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军人来掌握!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这个腐朽的摇摇欲坠的国家!玛尔克们在绞尽了脑汁后终于想出了一个词:民主。

皇帝必须下野,他必须要交出他手中的权力来!在松蓝国内如果能得到一个由军人掌权的强力政府和百姓们的普遍支持的话,那么前线的部队是必定可以打败魔族的!在玛尔克看来近年来的几次大败仗都是严重的集体背叛行为,这种无耻且卑劣的背叛行为令成千上万的优秀青年悲惨的在前线死去,并且死得毫无意义。当然,玛尔克自己是绝对不会背叛的,在维尔威斯要塞渡过的那十年就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可惜这世界上的很多事并不是那样想当然的。

流传在高级军官之间的某些流言蜚语很快的就被嗅觉灵敏的帝国情报部门所掌握了,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在军队内部展开了一次残酷的大清洗活动,凡是有份参与在内的军官轻者被投进了监狱,重者则毫不留情的被处决了,即使是沾上一点边的人也被外调到极其偏远的省份去了,美其名曰这是皇帝陛下对您的信任。

军官们所策划的政变失败了,皇帝只是轻轻翻了下手掌便轻松的将它扼杀在了摇篮中。玛尔克的理想就像是雨后的彩虹一样,只是短短的一现便消逝得无影无踪了,信仰与忠诚,希望与尊严,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剩下的只有仇恨。

大清洗之后很多军官都选择了流亡国外这一条路,而玛尔克没有,他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兄弟们一起留了下来,隐藏在圣京城里继续着他们没能完成的事业。

经历过那次教训后使他们深刻的认识到了想推翻那个暴君(在他们看来),单靠嘴巴是行不通的,必须要动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才行。这方面玛尔克无疑是个专家,像他这种经历过战场上血腥拼杀的军官根本是一般的技术官僚们所望尘莫及的,虽然他没有受过正规军事学院的教育,但是他有自己从战场上摸索出来的只属于他自己的一套东西,那是他用自己的鲜血和许多生命磨练出来的宝贵经验。

当玛尔克以自己的信条面对祖国和军队的荣誉时,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可理喻。但当他对待的是纯粹的具体问题时,他就能重视实际效果并进行十分具有逻辑性的思考且选择出最佳的方案,因此他远比那些鲁莽而不计后果的的年轻军官和不顾死活的狂热份子更要危险上许多。

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玛尔克用力的吸掉了烟斗里的最后一口烟叶,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笨重的铜制烟缸已经满满的装了一下烟灰,屋子里到处弥漫着蓝色的烟雾。

“但愿可怜的小沙巴斯在天堂里能得到神的宽恕……”玛尔克喃喃自语着,对于塞巴斯蒂安这个年轻人他一直很期待着能够看到他的进步,他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军官,这似乎使玛尔克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自己。唯一有些令他担心的就是,塞巴斯蒂安和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热血、冲动,认为要革命就必须要流血。作为一个站在战场第一线的军官这无疑是很重要的优点,但如果放在一个本应该隐身在幕后制定计划和安排行动的领导者身上,这无疑就是一个十分愚蠢并且致命的弱点了。因为这个玛尔克曾经很认真的和塞巴斯蒂安长谈过几次,但能看得出的是塞巴斯蒂安显然对玛尔克的规劝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他甚至在私下里对其他的人说玛尔克先生缺乏干劲和热情,应该考虑退休了。这样的事情传到玛尔克的耳朵里时,他就变得更加担心了。

世上最不幸的事莫过于自己一直担心着的坏事变成了现实。

在二月十一日进行的那场在玛尔克看来近乎等于自杀的谋刺行动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玛尔克深知对于一次暗杀来说最忌讳的便是引人注目,居然把行刺的地点选在皇帝的车驾路过的一条僻静的街道上,这是哪个白痴想出来的馊主意?他难道认为在一条左右不超过二十桑特并且没有遮蔽物的开阔街道站着二十个怀里揣着*弓的壮汉不会引起安全部门的主意吗?虽说那些安保部门都是一些白痴和饭桶,但这样一个明显到连瞎子都能注意的漏洞,他们会注意不到吗?这简直是拿那些小伙子们的生命在开玩笑。

刺杀行动毫无悬念的失败了。现场的刺客被保安部的宪兵部队当场击毙了十五个,四个被活捉,只有一个比较机灵的侥幸逃走了。被捕者并没有像组织的信条中那样的坚贞不屈,负责审讯的人很快便从他们的嘴巴里挖出了幕后的行动主使人。

皇帝陛下大为震怒,竟然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行刺自己,这绝对是不可以宽恕的!秉承陛下的意志,帝国军法处和宪兵队在圣京城内展开了规模浩大的搜捕行动,对激进组织“我们的祖国”的打击已经达到了空前惊人的程度,组织的一些主要骨干不得不像耗子一样东躲西藏起来,就连最激进和危险的家伙现在也不敢轻易的抛头露面,其他的胆小鬼们更是一窝蜂的逃到了像克苏、蒂比里斯这样的周边国家。在一片风声鹤唳中,组织的情形岌岌可危,原来乐于提供协助的人现在都不肯理睬他们了。

正当隐藏在地下的那些个充满热血的白痴依旧在大声演讲,宣布将要给松蓝带来真正的民主的时候,玛尔克正在认真的思考着一些实质性的问题。现在的情况简直是糟糕透了,组织的活动资金缺乏,支持者纷纷失去,人员的流失和下降,在军法处和宪兵队的双重打击下本来就已经风雨飘摇的组织现在正面临着随时土崩瓦解的危险。

这些天以来,玛尔克一直在考虑如何谋刺皇帝的问题。他不像那些热血的激进份子一样傻,会简单的认为这项工作简单易行。相反,由于二月十一日那次的失败和以前更加多的失败,无形中加重了这件事情的困难程度。要想寻找一个刺客并不是这件事情的重点,刺客工会里有的是亡命之徒,为了能获得数额巨大的酬金,他们甚至胆敢去行刺神诋,如果他们有那份能力的话。但问题的重点是由于近年来不断发生在帝都的谋刺事件已经使保安部门和宪兵部队大为紧张,现在皇帝的周围已经筑起了一道很安全的“围墙”。不要说想派人去行刺他,就是想找一个人或提一个简单计划,能够越过这道安全的“围墙”,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了。

“该死的蠢货!”玛尔克轻声咒骂着,那些头脑发热的家伙们的莽撞行动不但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们使后继者进行这件事变得困难无比,这让他感觉到十分头疼。

玛尔克知道保安部的坐探已经打入了组织内部,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派下属的人去执行,否则不论计划制定得多么周密和完美,恐怕它第二天清早就会用漂亮的花体文写成报告摆在保安部长官的案头上了。

“看样子只能找一个外人来做这件事了。”玛尔克敲打着烟斗把里面的烟灰倒入烟灰缸,穿起外套下了楼。其实自己也是个胆小鬼呢,他常常这样想着,因为和其他人一样,自己也跑到克苏公国隐居起来。在这一点上玛尔克一直试图安慰自己说这不过是一次战略上的撤退,但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军人的尊严仍旧时不时的跳出来谴责他一下,自己不过是个胆小而怯懦的逃兵而已。

出了旅馆的门,迎面扑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用力的裹紧外套,玛尔克慢慢的沿着街边向前走去,该死的天气,六月都已经快要过去了居然还这么冷,他不停的在心里暗暗诅咒着。

“到刺客工会去碰碰运气好了,毕竟这件事是急不来的。”玛尔克边走边这么想着。

铅灰色的天空显得越发阴郁了。

正当儒尼·玛尔克在克苏公国的大街上偷偷诅咒着松蓝帝国皇帝的时候,小夏他们乘坐的魔法飞艇也正不紧不慢的向这里飞来。

“啊~~!”小夏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他还是像几天前一样坐在飞艇的栏杆边上,最近他似乎已经喜欢上了这种吃饱便睡,睡醒了无事可做就坐到外边去吹吹风,顺便还可以欣赏景色的生活。以前的自己何曾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候?那是做梦也不敢想的。

“……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是不错的嘛~!”他微微地眯着眼睛,感受着太阳晒在身上那暖烘烘的感觉,探出栏杆外的双腿轻轻踢动着,调皮的风偶尔会扯起他的衣角和发丝玩耍几下……好舒服啊,小夏不禁感叹道,现在的他看上去活像一只正在晒着太阳的懒洋洋的猫。

“……他好像很喜欢呆在那里。”透过窗子,苏菲儿望着正在晒太阳的小夏。

摇椅发出十分有节奏的吱呀吱呀的声音,伯爵正舒适的靠在上面看着手里的那本紫红色封面的书,不知道是听到了盗贼小姐的说话还是被书中有趣的情节所吸引,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苏菲儿看了看坐在门口正在打瞌睡的野蛮人费戈,他那巨大的头颅正一上一下的摆动着,看来他并不喜欢飞艇上的生活,每天所能除了吃饭睡觉便没有其他的事了。

“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的带上这个野蛮人?”苏菲儿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只是心血来潮吗?”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少年了。

平时的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能让每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都毫不怀疑的感觉到善意和真诚;可就是同样的他却可以在瞬间毫不犹豫的结束一个或是更多人的生命,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从深渊里爬出的恶魔一样,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令人战栗的死亡气息,无法想像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什么把他造就成了这样可怕的人?他原来所处的那个世界又是怎样的世界?

还有,那天他弄伤了的手,即使有医生给上药包扎了恐怕最快也要一周才能痊愈。可当晚餐的时候,乐颠颠的坐到桌边抢东西吃的少年那只本应该受伤流血的手却已经奇迹般的变得光洁如初,难道那个世界的人也都和夜族一样具有自我治愈能力?

越来越多的疑问积聚在心里实在令人郁闷得发慌,可苏菲儿却没有胆子去追问这个答案。那一天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流泪?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凭借着女性的敏感本能的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惶惑和悲伤。本以为已经窥视到了他的内心,谁知道晚上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又变回了那副一脸笑嘻嘻的表情,依旧像孩子似的和艾米尔打闹着,本来好奇心超强的伯爵大人却也绝口不提,看上去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大家像是都在竭力维系着彼此之间的那种奇妙的平衡,虽然都不说破,但是彼此都清楚即便是有一个人首先发问,这种平衡也会在瞬间分离崩析。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就是那个野蛮人费戈了。他的胃口依旧大得惊人。野蛮人不愧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种族,虽然大家都像平时一样的有说有笑,但是那种诡异的气氛就连艾米尔这个小鬼都感觉出来了,可费戈依旧和平日里一样,丝毫没有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着的异样。只有一个变化就是他对小夏的态度更加敬畏了。

“主人!主人!”艾米尔兴奋地跑到正在发呆的小夏跟前:“你教我的伏地挺身我已经可以一次做一百个啦!”

少年愣了愣,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汗水的男孩:“……一百个?哦,那很好啊。”

“那么,主人,你什么时候可以教给我那些本领?”听到主人夸奖的男孩高兴的问道。

看着一脸企盼的男孩,小夏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这小鬼,和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相似啊……过去有些东西还真的很让人怀念呢……

“艾米尔,你告诉我。”小夏拍拍身边示意他坐下来:“你为什么学这些无聊的东西呢?你不喜欢像普通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喜欢跟着我的话,我随时都可以送你回到你爷爷那里去……”

一听这话男孩的眼圈马上红了起来,嘴巴一扁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主、主人,您不要我了吗?是不是我惹您生气了?”

“哈哈,不是啦。”小夏笑着抓了抓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艾米尔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他很认真的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我想要变强!就算我不能像主人那样厉害,至少、至少也不要做主人的累赘!艾米尔很想要帮上主人的忙!”

男孩天真稚嫩的话语听在耳中让小夏呆呆地愣了好久,他像是不认识似的定定的望着一脸坚定神色的男孩。

良久之后,笑容才重新出现在他的唇边。“艾米尔……你真是个好孩子。”他温柔的抓了抓艾米尔的头发。

“……艾米尔,我唱支歌给你听吧……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流传在我家乡的歌,唱这首歌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人们都很怀念他……”

“嗯,好的。”

那天在魔法飞艇上的乘客和船员都听到了他们一生之中从未有听到过的旋律。虽然那个坐在船舷边的少年唱出的东西他们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落,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

我知道,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