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神之子(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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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曼妮莎摇头,“他也就在地狱里待了几十年。而在那之前近三百年,他都徘徊在大地之上,满怀仇恨与愤怒……却还是拒绝了他的‘父亲’。”

说到这个她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

“列乌斯,”她说,“他其实是挑选过的,不只是挑选母亲,也挑选父亲——他是特意选了一个毫不出众的‘父亲’,安克兰却依然爱他远胜伟大的地狱之神……哦,那时候地狱还没有被叫做地狱,我们叫它永昼之地……在我们知道什么叫做‘昼夜’之后。”

这个是让人感觉有些微妙的称呼,仿佛带着骄傲与希望,又仿佛带着怨恨与不甘。

“你知道列乌斯最后拿什么说服了他吗?”她问埃德。

“……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你就能让你的父亲死而复生。”埃德回答,“你能报复所有那些伤害过他的精灵……你能让整个世界以他为尊。”

“……你挺了解他的嘛。”曼妮莎有些无趣地扁了扁嘴。

埃德觉得他大概应该故作高深地笑一笑,可他笑不出来。这些愿望,除了最后一条,在瓦拉死去的时候,他都曾有过。

无论如何,安克兰的确获得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但当他回到格里瓦尔,他却并没有如列乌斯所要求的那样,宣称他才是唯一的神明,更没有急切地把“神之子”的名号,加在自己的头上。

他选择了一个更为古老的传说,将古神视为唯一的神明。那最古老的神明创造了一切然后离去,诸神也不过是他的造物,却妄称自己是创造者。

这种说法,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连巨龙都愿意承认。对正因为人类的迅速崛起而在疑惑与不安中摇摆的精灵,也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安克兰含糊的措辞里并没有说明精灵到底是如何被创造,但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也是古神的造物……他们事实上与诸神有着同等的地位。他们并不需要去依附,去仰望,去崇拜那些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却控制着他们的灵魂的神明。

他们本该是自由的。

铭刻在安克兰的钱币上……也曾经刻在安克兰城宏伟的城门上的“终得自由”,因此而来。

但安克兰自己所想要的“自由”,却有另一种含义。

“那真的是个十分聪明的家伙。”曼妮莎不得不承认,“他在地狱待了几十年,想要的恐怕只有‘力量’。在意识到他并不能掌握神之语的时候,他还创造出了另一种‘语言’。”

她在埃德掩饰不住的惊讶中笑了起来:“没错,那些符文不是他从地狱学来的,而是他创造出来的。你能相信吗?他的‘父亲’居然一直将此归功于自己,而我们也居然一直因此而感谢他,让我们终于能够控制我们身体之外的力量……那事实上源自他的力量,直到我们发现,在安克兰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有创造出半个符文——即使他能,他也并不会为我们去创造。”

也是安克兰建议恶魔们建起了一座用灵魂砌起的高墙,它不只延绵在大地的边缘,也覆盖在天空之上,像蛋壳一样包裹着两个世界。虽然那时砌在墙上的,是无数小恶魔们原本就不成形的,微弱的意识。

再微弱扭曲的灵魂里也有一点意识,有欲望,有恐惧,有好奇,有兴奋……而那些“有”,方能对抗“无”。

虚无之海的侵蚀比诸神所预料的要快得多,完全是因为那位自认付出了伟大的牺牲的“创造者”。他的“牺牲”的确让他的造物得以生存,可那根本就是权宜之计——他从未放弃过从其中挣脱。如果不是欧默的谨慎,他甚至有可能已经成功。

当无法借助外力,他只能吞噬他自己所创造的世界……而地狱原本就并不那么稳定。

他其实有另一种方法可以离开他的囚牢——当他的身躯彻底融入大地,他被封于其中的意识便能得到完全的自由。那是他的同伴们为他留下的,最后的机会,倘若他的牺牲真是心甘情愿,他仍能回到他们之中。

可他不是,他什么也不想失去。漫长的时间里,累积的怨恨燃烧成黑色的火焰,蔓延在整个地狱之中,浸染在所有的灵魂里。他深信他的同伴们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嫉妒他能有独自创造一个世界的能力。

他深信,如果他能够挣脱束缚,如果他能够得到更多的力量,他能像古神一样,成为一切存在和一切毁灭的源头。

安克兰发现了这一点,甚至安抚了那骄傲又自私的“神”,告诉他,如果他想要离开那坚不可摧的囚牢,恶魔们对他全身心的信仰或许是更好的力量之源,正如精灵和矮人对诸神坚定的信仰。

但首先,他得让它们相信,他值得它们信仰和崇拜。

那时潘吉亚已经建成——专为安克兰而建。“创造者”从封禁之中钻出的意识,为自己创造了几个不同的躯壳,成为恶魔们用自己的力量所建起的城市的领主。统治潘吉亚的那一个,名为列乌斯。

“我们叫他‘虚伪之主’。”曼妮莎说,“他算是那几个化身之中最好对付的一个……哄着他就行了。即使他明明能看透你真实的想法,却又喜欢自欺欺人地满足于‘即便如此,你们也还是得哄着我’——很有趣,不是吗?”

埃德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虚伪”这个词用得不甚精准,但恶魔们应该也不在乎。

总之,在其实极短的一段时间里,列乌斯听从了安克兰的建议,开始维持地狱的平衡,而不是把这个世界残存的力量当成自己的食物。那一半是因为他的确享受“被信仰和崇拜”的感觉,一半是因为他相信这一次,以安克兰为刃,他必然能击败他渐渐虚弱的昔日同伴。

他甚至自以为是地觉得,他的“儿子”会是他最虔诚的信徒,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真正得到安克兰的信任。

安克兰怀着仇恨逃亡了三百年,他的灵魂冰冷而坚韧。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并在冷静的观察中生出越来越多的怀疑。他那时大概就已经猜到是这位‘创造者’有意设计了他……不管是他突发奇想地造出那些怪异的小动物,还是他们的秘密那么轻易被发现。

他的生命与灵魂终究与他相连,他并不能轻易摆脱他的控制,却也绝不甘心只是一柄扎向诸神的,复仇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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