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重复的苦痛 下(1 / 1)
正如艾丽丝所说,修伊的能力来自于世界在他身上设定的时间恒定。与他的老师的永生不同,修伊并非是无法阻止的老化,而是重复自己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这可以确实算是真正的永生。
但对修伊来说这却无异于诅咒,和他老师毕生所追求的长生一样,同样被异化成与自己追求相反的东西。罗杰尔想得到永远存在于世界的永恒,而得到的却是最终会腐朽到无法动弹的永恒。按照老师的方法杀死了老师的修伊,也同他的老师一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修伊痛恨那个杀死他妻女的男人,于是启动方案将罗杰尔从世界抹消。被转移的诅咒却没有带给他无穷的腐坏,生命历程重复中不断的出现背叛,就像“时之沙”罗杰尔当年对他做的一样。甚至他无法再爱上别的女人,因为那个女人会像他的妻子一样被背叛他的人杀死。
这无异于永恒的炼狱,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是被世界所重复的背叛者。而他就算不再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也无法阻止诅咒将苦痛降临在他身上。换一种形式,有可能是爱上他的人,也有可能是在幻境中将过去的悲剧重演。修伊只能在轮回中不断重复自己的命运,背叛、孤独、失去一切。
“正常人早就疯了吧。”哈尔特觉得毛骨悚然,那个和他正常攀谈的人有可能是个不正常的人。
被背叛所缠绕的人到底对自己的合作人有多少诚意,或者说对合作人有多大的阴谋,哈尔特完全不敢想象。神父坐在硬板床上,陡然觉得寒气袭身。
“没人知道他有没有疯,但他从三十年前偶然得知了一段预言之后就开始在大陆上寻找塞拉斯家的继承人,”艾丽丝端着小碗,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毕竟她们根本猜不出来一个这样的人到底会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和我找的人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也就是说你也在找我咯?哈尔特知道修伊是在寻找祭礼之骨的传承者,那么艾丽丝也就是找传承者了吧。
哈尔特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天在琥珀酒吧,坐在远处的女孩会冲着自己走来,可能在那个时候她就怀疑上自己了。但神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如在在礼拜堂的幻觉和布满十字架的环境,那些似乎是很久之前的记忆。
难道祭礼之骨的传承还包含着记忆?
“你也是在寻找祭礼之骨?”哈尔特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不是,我在根据另一段预言寻找我的哥哥,亚伯·穆恩罗德。”艾丽丝现在知道两段不同的预言,她沿着关于亚伯的那段行动,而修伊则沿着关于塞拉斯的一段行动,现在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丝戴尔小姐,你觉得那幅画怎么样。”修伊的手指朝着不远处悬挂在两间窗户中间的巨幅宗教油画指去,那是油画大师米凯尔所绘的《天使图》。
“你是说那幅天使图吗?”黑长发的女孩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昨晚跳完舞后,女孩主动邀请修伊和她一起去看米兰博物馆的艺术展。
这是米兰市长发动全城的贵族后的产物,汇集了几乎各个时代的艺术珍品。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时代,贵族们依旧掌握了最多的财富,无论是在城邦还是在骑士王国。
甚至千年之前的光之弥赛亚骑士团的盔甲都能在这里找到,当然,那是来自荣光议会的展品,而米兰市长的家族就是议会的成员之一。
云端之上是天国,象征火、水、风、地的Michael(米迦勒)、Gabriel(加百列)、Raphael(拉斐尔)、Uriel(乌利尔)处在其中。天国的四大君主之下是天使树,众多的天使环绕在天使树的四周。失去羽翼的看守天使在大地上行走,背负着罪恶。
在天国和人间之下是堕落的星辰之君Lucifer(路西法),地狱的火焰不断燃烧,熊熊的烈火仿佛想要突破大地的束缚突入天际。
“是的。”阳光从两侧的窗户上射下来,光柱扫在两人身上,光晕下的套着金色边框的天使图给人以神圣的直感。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丝戴尔微笑着侧过脸对修伊说道。
“的确没问题,”修伊轻轻的声音,“据说米凯尔是在得到天使的托梦之后才画出这幅作品,而这幅《天使图》无疑就是天使们的真实形态。”
米凯尔是在大陆四处游走的画家,只为他喜爱的东西绘画。他人生中的唯一一副涉及宗教的绘画就是这幅,而在绘出这幅油画之后就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被恶魔诱惑而坠入地狱,也有人说他收到天国的邀请,众多推论中最正常的就是他在他的乞讨式绘画旅程中死于饥饿。
“修伊,你很博学。”黑直发的女孩称赞道,从刚才进入展厅开始,修伊就不断的介绍着周围的艺术品。只要修长的手指按在长剑锈蚀的柄上,男子就可以轻松的报出长剑的工艺、材质、年代。
“谢谢您的称赞,”修伊谦虚的低头,言辞中加上了敬语,“尊敬的看守天使阁下。”
女孩猛地抬头直视修伊,眼神中充满惊讶又包含着别的意味。
“你是怎么知道的?”丝戴尔开口问道,两个人站在巨幅的宗教绘画下,阳光洒在两旁,两双同样黑色的眼睛互相对视。
“因为我的缘故,我的妻子的灵魂无法轮回。”修伊的心情少见的不好,这虽然不是他的过错,但确实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导致的那个结果。包括所有在他重复的人生中出现的、演绎他妻子位置的女孩也无法被轮回。
修伊移开视线,转身往一张水银落地镜走去,丝戴尔跟在他的身后。
男子立在光泽的镜面前,手指戳在冰凉玻璃上,开口继续说道。
“人的存在由三方面构成。第一点,他人的记忆,也就是被认知,罗杰尔的那个诅咒就是抹除关联人的记忆。”修伊把整个手掌按在镜面上。“第二点,则是肉体的在世界的客观存在,也就是世界对人的认知。”
男人修长的身躯倒影在镜中,黑色短发和站在边上的女孩显得十分般配。
“第三点,残留在根源里世界对生命的纪录。”修伊把手掌拿开,一个水汽映出的印子出现在玻璃层上,纯手工制作的玻璃镜十分昂贵,这么一块硕大的镜子价格不菲。
“而轮回的达成条件恰好是肉体机能的终结、他人记忆的消失、根源纪录上的死亡。”修伊笑了笑,就这三点而言,所谓的长生种是永远无法被轮回的,除非所有的长生种都死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世界能够被轮回的只有所谓的“人”。
甚至因为长生种的存在,不少在“人”范畴之内的生命都无法重新回到地面,因为长生种不会死去,他们的记忆也不会消失。
虽然长生种们可以使用记忆抹除魔术来消除自己的记忆,但那种事没有多少死徒愿意干。
“你的记忆同样是被诅咒而无法消除的东西。”立在旁边的丝戴尔说道。
修伊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如果说他的记忆有什么地方可以改变的话,那就是不断的增加伤痕。
“虽然肉体已经死亡,根源同样记录她已经死亡,但残留在我脑中的记忆又残存在世界上。”修伊突然停顿下来,走到靠墙的长椅边翻下去,像死狗一样把自己的身体扔在上面。
修伊盯着天顶上繁重的水晶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她的灵魂无法被救赎,无法走上轮回的道路,只能在根源无穷的黑暗中游荡。”
突如其来的沉痛感压在修伊的身上,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动弹,这是他的罪孽,这是他一生的悔恨。
他真的很想就那样死去,可是这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是,马上就可以办到了!只要按照预言走下去。
“修伊,难道对你来说,只有你的妻子最重要吗?”黑长发的女孩站在椅子前,恨恨的开口道。
四十五年前爱上一个黑色头发的男子,虽然那个男子一直对她不理不睬,但她真的很爱他。每天早上她都会守在广场上等待男子的出现,穿着她最喜欢的衣裙。每天中午都会坐在同一家餐厅里,偷偷的观察男子。
整个白天,只有在下午的时候她才会工作半天。对她来说,那个叫做修伊的男子就是她的最重要的珍宝。当经过千辛万苦才和他搭上话成为普通朋友的时候,她却被送上火刑架。
那个叫修伊的男子是一个死徒,而她也被怀疑为异端。出卖她的人则是她的青梅竹马,她每天中午去的那家餐厅的服务生。
修伊闭口不答,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无法轮回的人都有同一个特点,”修伊移开话题,“那就是他们的名字无法被命名在其他人身上,而四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孩也叫丝戴尔。”
居然告诉我叫这个名字,难道是从一开始就想让我知道真相吗修伊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自己的分析。
“也就是说,你就是那个女孩,”男子黑色的眼珠折到女孩的身上,“而且还是被盖亚作为抑制力派遣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徒。没有翅膀的使徒,看守天使。”
丝戴尔有些伤心的看着白色的地砖,娇嫩的手掌紧紧的捏住自己的裙角,这条裙子就是她当年最喜欢的款式,“没错,我就是Ammel,为了完成塞拉斯家的契约而来。”
“我的任务,就是让祭礼之骨获得完整的力量。”丝戴尔不再去看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你想让祭礼之骨成为失去自我,只为盖亚服务的怪物吗”
“不是我,这是世界赋予我的使命,怎么了?”
“没什么,影响不到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