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琴瑟和鸣(1 / 1)
当穆挽手中挽起的一朵莲花朝月而开,一支舞便落下了最后的一个步子。一阵清脆的掌声响彻大殿,穆挽回到澹台颉月身边坐下。
“北宁王妃果然不凡。”汪泽玉说到,“善安公主嫁至我姜国,亦是以舞闻名,成了我姜国人人耳熟能详的舞女。”
舞女。这一词,不仅是贬低善安公主,更是连程国都一并贬低了。
却听澹台颉月说,“程国人人皆知,善安公主不善舞,王妃亦是如此。但现在看来,姜国女子似乎更是不善舞。”
汪泽玉听后脸色不觉冷了两分。澹台颉月话里的意思,便是说,善安公主不善舞还被当做舞女,那姜国女子便是连舞女都不如。
这一场宫宴,穆挽也总算熬到结束。晚宴结束后,楚乡王便离去了,也不曾为难他人,使什么计谋。他的护卫跟上问到,“王爷,为何这么轻易就回去?”
汪泽玉笑了笑,“似乎,北宁王有弱点了。得好好筹划才行。”
回府路上,穆挽问到,“为什么要我在殿上跳舞?”
澹台颉月说,“就算不是跳舞,汪泽玉也会拿其他东西为难你,若是其他,倒不如跳舞。”
“你对我跳的舞就这么有信心?若是我真不会跳舞,你又该怎么办?”
他说,“你会。”在天然居中他便见她跳过一次,在她不知情的时候。
穆挽本以为,汪泽玉来意不明,善安公主被遣送回京,澹台颉月会花很多时间处理这些,哪知那一日宫宴后,他就天天待在府中,几乎可以称作无所事事。
澹台颉月对此做出的解释是,他早已辞官,朝中要事自有肉食者谋之。他出席宫宴,也只是因为北宁王的身份需要而已。
穆挽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解释。
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极其简单,虽没有举案齐眉,但也相敬如宾。
“澹台颉月,我想弹琴。”这一日,穆挽指着房中那一把九霄环佩说到。
“那便弹吧。”
穆挽兴致勃勃,可是当她坐到琴边的时候却垂下头气馁了。“我不会。”穆挽问到,“能不能请个琴师教教我?”
澹台颉月放下手中的棋谱,走到穆挽身边坐下。他一手压住琴弦,一手从穆挽背后绕过,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挑出几个清脆的音色。
“要想学琴,坐姿需正。”他说。
穆挽才知澹台颉月是在教她弹琴。名师出高徒,她觉得有澹台颉月这样的高手名师在,她一定能学的好。
“头要端正,不可低垂颈要伸直,不可偏歪肩要均平,不可斜耸背要竖起,不可鞠曲。”澹台颉月看了穆挽一眼,伸手将她下颚抬高一些,又将她扶正才总算看的过眼。
“古琴初为五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文王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是以加弦一根,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为武弦。便有了如今的文武七弦琴。”
“琴音,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弹琴追求的是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澹台颉月讲了良久的琴理,但穆挽却没有半点反应。“走神?”
“我在听。”穆挽转过头看着澹台颉月问到,“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样算不算琴瑟和鸣?你想啊,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眷侣,我觉得按照刚才的情况发展,写话本的一定能写一出一幕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好戏。”
澹台颉月沉默了一会,“那也是走神。”
“……”穆挽强行转移话题,“我没有琴,你给我买一把琴吧。”
澹台颉月说,“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大可放心用,为何要再买一把?”
“若你的便是我的,那我的呢,也是你的吗?”穆挽问到。
澹台颉月轻挑问到,“你倒是说说,世间有什么是你有我却没有的?”
穆挽两手在胸口叠加,说到,“心啊。”
“是我的。”他说。
“这不公平。”穆挽说,“世人皆道以心换心,你的心没有给我,我却要把我的心给你。澹台颉月,这太不公平了。”
澹台颉月望着穆挽的眼睛问到,“穆挽,若我把我的心给你,你也会将你的心给我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有那么一瞬间,穆挽觉得自己仿佛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哪怕他工于心计,哪怕他或许没有心。她敏锐的感知到,喜欢上这样的男人是绝对危险的。
“你才不需要我的心。”穆挽说。
穆挽悄悄往后靠了些,澹台颉月的目光并没有任何转移。她又往后挪了挪,这时腰上多了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揽住。虽然上一刻,这只手还在那把九霄环佩的伏羲琴上,但下一刻,这只手就将她往前揽了揽,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你想去哪儿?”澹台颉月问到。
穆挽别过头,小心翼翼的避开澹台颉月的目光说道,“唔……这个季节春光灿烂,百花争艳,太后娘娘说这几日谷祭挺有趣,你既然得空,可以,可以一起出去踏青走走。”
不知道是不是四月天开始转热的原因,穆挽觉得她颈后的衣襟被汗水微微浸湿。良久,澹台颉月放开她对着外屋吩咐,“苏月,备马,明日起早城郊踏青。”
“备马?不是备车吗?”
“你几时见过坐在马车里的踏青?”
“我觉得你这么高贵,一定不喜欢露脸。”
所谓谷祭,就是百姓联结邻里,组队到郊外野炊。这一天人们升起炊火,吃野外煮的饭菜,尔后踏青玩赏郊外一片大好春光。更有甚者,会在山里住一晚,当然,这种接地气的方法是穆挽不能接受的。
第二日晴早,穆挽换上一身简便行装后,阿九已经牵来一匹雪白的马驹。澹台颉月伸出手,那匹马就温顺的低下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这匹马并不像寻常的宝马一样雄壮,和澹台颉月身边另一只通体赤色肌肉发达的那匹马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瘦弱不堪。
“你要我骑这匹小瘦?”
“你可别小看它,它叫芊芊,是胡夷的雪地神驹,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也能马不停蹄的跑上十天。两年前胡夷进贡它被送来燕京,君上便把它赐给我了。”
穆挽伸手拍拍芊芊的头,“真是马不可貌相,小瘦,没想到你的身世竟然这么高贵。”
澹台颉月重复到,“是芊芊。”
“有什么关系。称呼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你也太注重形式了。”穆挽说。
一年前的四月芳菲,穆挽初次从阆苑仙居来到燕京城,那时候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嫁给澹台颉月,就像今日她万万没想到万里无云的晴空会变天作雨。
天公不作美,炊火都未生起,谷祭也就此泡汤。这一场雨实在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所幸他们去的地方离古椒别苑不远,虽说一行人都淋湿了大半,但总算到了落脚的地方。枝夏手上捧着古椒别苑里时时都备着的衣裳,往穆挽待的屋子走去,不由得抱怨,“这是什么鬼天气,没由的坏了少夫人的兴致。”
镜冬也理平衣服上的褶皱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下雨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啊。”她敲了敲门,走进屋子,“少夫人,衣物送来了。”
看了一眼屋里的澹台颉月,离开时镜冬知趣的带上门,说到底,镜冬是个很有眼色的丫鬟。
澹台颉月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时,穆挽正坐在梳妆台边拿着一把象牙梳在梳头发。她墨色的发丝与雪白的象牙梳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一张素颜映在镜中显得格外恬静。
澹台颉月走到梳妆台边凝视着她镜中的模样,接过她手中的梳子,一梳一梳为她梳直头发。因他一个动作,穆挽搭在膝上的手攥着衣袖握紧了些,她手心微微出汗,竟然有些紧张。
“挽挽。”
“嗯?”
“你发间的芙蕖香是如何熏的?”
“没有熏香。”她说,“忘了何时起,身上便有了这香味了。从前我在扬州城开过一家琼楼茶馆,那时有一个帘幕后的茶客为我取了个名字,叫芙蕖姑娘,我还挺喜欢的。”
他的手蓦然一顿,片刻后,又继续为她挽发。他敛眼问到,“后来呢?”
她噗嗤一笑,“哪儿有那么多后来。后来都是说书人编的。这世上的人,不都是走着走着就两散了吗。”
“不是。”他说,“我在这里。”
穆挽低头笑了笑,恬静宛然。“虽然我不知道我对于你的意义,但刚才那段话,如果我们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很好了。”
她分的如此清楚,什么是能碰的,什么是绝对不能越过的。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是连他自己都怀疑的语调,“你就不曾想过,我对你许是真心?”
穆挽透过镜子,望着他高挑的身影,正要开口时,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少君,夙夜有要事禀报。”
澹台颉月:“进来。”
夙夜一身衣裳滴答滴答的滴着水,显然他是冒雨赶来的,他站在门外看了一眼穆挽,犹豫了片刻,说到,“善安公主和禅泓高僧今日在菩提寺中遇袭,禅泓高僧重伤昏迷了。”
澹台颉月墨眉深皱,他手中的象牙梳被他拍到了梳妆台上,啪的一声响后,梳子竟然隐隐显出裂痕,穆挽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身体一颤。她是第一次见到澹台颉月如此喜怒于行色的样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