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好人坏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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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你们到这里的缘由。”

“什么?”

……

张默生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搁置一旁,准备继续,却看到王羽一掌横在半空,便眉毛一挑,抛去询问的眼神。

王羽点头示意,张默生一点即通,暗室中突然只剩一片沉寂。片刻之后,王羽突然起身,长袍抖动,半空中无数尘埃洋洋洒洒,朝小孬二人离去的半掩门扉走去。

张默生不明所以,起初只是茫然看着。王羽突一走动,张默生瞳孔收缩,顿觉大事不妙,当看到王羽向侧门走去,这才肯定王羽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拦下王羽。

王羽也不觉得奇怪,而是任由张默生拦在身前,似笑不笑看着张默生慌张失措,然后一把将他右臂抓住,察觉到掌心再次传来熟悉的触觉,那张似笑不笑的脸变得更加奇怪,好像五官全部拧作一团。

“你在说谎。”王羽用一种极肯定的语气说道。

张默生脸色大变,第一反应便是逃跑,刚跑出一步,无奈右臂被王羽牢牢抓紧,只消王羽稍一用力便可将他拽回来。他回头看看王羽,又四处看看,便放弃了抵抗。

“回座上聊?”张默生忽然用痞子身上常见的轻佻语气说道。

王羽点头,松开了手。张默生并没有出尔反尔,一同回到了座椅上。

“你很聪明。”王羽道,同时整整衣衫,无奈这一路遭遇颇多,一身虽算不上华贵倒也素雅体面的衣衫已脏乱不堪,便如覆水难收般,怎么收拾也回不到从前。

张默生倒是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身子半垮倒在墙边,一言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能踏出这泥潭,或许有朝一日同风起也未可知。”王羽俯身向前,伸出一手挑起张默生下颚,“你虽然说了谎,但的确说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张默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突然起身,一脸怒容,刚要拨开王羽挑逗的手,听到后一句,竟面无表情坐了下去。

“我想,陈员外死的时候并非没人知晓。”王羽拍拍张默生双脸,便坐回条椅。注意到张默生古井无波中起涟漪,便继续说道。

“也许,杀害陈员外的凶手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一群书生。不过,相信陈员外死时,起码有几位书生是在场的,哦,你最后提到的那两位书生也一定在其中。”

张默生仍旧面无表情,眼神却不再坚定。

“至于陈员外的死因,那些蜚语流言也是你们散布的吧!群起而攻之,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不过,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招可用得不好。”

张默生摇摇头,表示不懂你在说什么。

“书院那位老先生恐怕也看穿了你的阴谋,可惜他没那么好的命。哦不,或许也不是命,毕竟那是在百兽横行、虫豸遍野的山林中,换做我……我有上百种方法能让他死得像是天命难违。”

“如此说来,镇南那个什么家族族老的死就值得推敲了。如此一来,那些死在山林的人,真的死在山林之手吗?”

此时,张默生紧张的神色已无法掩饰,可王羽仍在继续说。

“权谋之心,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你心里滋生的呢?是那一日面对唐军铁骑的时候吗,深深的无力与挫败感会否唤起你内心的阴暗面,你是不是恨不得一拳便能击碎山河,一脚足以踏破万军,如此便能永生不受欺凌?是几日下来,明明身强力壮,却只能听从那群白发老翁的喋喋不休吗?”

“你们又是何时向同镇伸手的呢?刚上山的时候不太可能,刚开始死人的时候也不太可能。那一族既然走这条路,便不会分兵两路,以那位族老的见识,当能识出陈员外这条才是生路。我记得在员外府时,那族仍有四位护院。那四位人高马大,一身武艺虽不是上上之姿,对付你们几个却是绰绰有余。那四位若在……哦,对了,你那老爹,你虽然没提到,不过我记得员外府一战,他确实活着。”

说到这里,王羽停顿一下,看到张默生脸色大变,才继续说道:“他应该与你一道吧!老铁匠是个老实人,他如果活着,肯定不会同意你对同乡动手,所以……”

王羽说到这里,故意停下,张默生果然拍案而起,怒吼道:“你是说老头子也是老子杀的不成?你以为老子是什么?”

王羽伸手示意,道:“切勿激动,我可没有这么说”

“哈哈哈!”张默生大笑,一掌推前,那张本就陈旧的方桌登时四分五裂,“放你娘的屁!你若不是早就认定我杀了他们,何必这么说?怎么,敢说不敢认吗?”

张默生本以为王羽要么拒不承认,继续装作高深莫测,要么大方承认,倒显得自己狗急跳墙,可没想到王羽两者都没有选。

“你杀了他们吗?不不不,默生啊,记住一句话,切勿太看得起自己。”

张默生不明所以,明明早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这一拳却好像打在了半空中,再出拳也不是,收拳也不是。

“也许你一向自视甚高,在你们那个所谓的白条街还是红条街混的还不错,有个把小弟,或许你还想过有一天揭竿而起,也能做梁帝那样的一代人杰。员外府一战后,乡里乡亲对你们脸色都变了吧,是不是想过有朝一日也叫他们对你顶礼膜拜?见到陈员外被推许为这一路领头,那会你便心生不满吧!”

王羽还要继续说,却看到张默生竟摘去额带,一脚踏在长椅,道:“怎么,难道你也认为那位置就该是陈炳生的吗?他陈炳生何德何能,他……”话至一半,张默生突然张口无言,另一边王羽却说道:“他陈炳生不就是个地主嘛,乡亲们平日里被他剥削的还少吗?他陈炳生不就有两个破钱嘛,比胆魄,比谋略,我张默生哪点比不上他?”

“默生,你说的话每一句都对,可唯独最后一句,错了。”

“为什么?”张默生问道。

“陈炳生是地主,是胆小如鼠,他哪一点都比不上你,唯独有一点,现在的你却无法企及。你知道是哪一点吗?”王羽说道,兴许料到了张默生会有此一问,“是见识。”

“当!”

从座上谈开始,王羽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有人用力戳在心口,那是一种被看穿之后的恐惧,便像剥去外衣的女子面对豺狼虎豹,她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心中却早已有无数种可能相互碰撞,每一种后果都好像一把刀深**入胸口,不用豺狼虎豹动作,她自己便杀死了自己。

可没有那一句比那两个字更有杀伤力。

如同响彻在教堂的钟声,摧毁了往客最后的防线。

难道……我真的自视过高了吗?张默生不禁问自己。尽管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陈炳生千错万错,偏偏他那一条退路才是生路。自己千对万对,偏偏是自己定下的去路葬送了一行人。

幽暗的烛光下,张默生瘫坐一团,背后一团暗影似无家可归的独行,阵阵阴风吹过,几缕青丝飞扬,已是泪两行。

“是我害了他们。”

“若不是……若不是我狼子野心,老院长不会死,陈炳生不会死……若不是……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他们也不会死……他们……”

王羽将张默生揽在怀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许是恻隐之心,也许不是——推动着他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是啊,他还只是个孩子,可他毕竟犯下了大错,可他还是个孩子……

“默生,你知道人这一生会犯多少错误吗?你会错,我会错,便是你奉若神明的梁帝,他也会犯错。犯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犯错而不自知,犯错而不知悔改。你知道对你来说最大的好消息是什么吗?”

“如果等你伤害的人都不在了,你才幡然悔悟,又有什么用呢?”

王羽紧紧将张默生抱在怀中,好似他仍是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给你一个争取获得原谅的机会,你会抓住吗?”王羽问道。

如果有一个获得原谅的机会,我会抓住吗?我真的奢望救赎吗?如果有一个能够争取原谅的机会,我会不顾一切的抓住吗?当王羽真的问出这句早已期盼的话,这一句话便像是有人不断在脑海中询问一般,于是,张默生自己也在问自己。

“这重要吗?”张默生伏在王羽怀中,冰冷得问道。

“这要问你自己。”王羽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口,那便是——你要选择做一个坏人还是好人。

张默生从怀中挣脱,端正站起,说出了那一句:“我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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