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铜驼街上(1 / 1)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六月十三日,丑时…
大火刚刚熄灭的铜驼街上,到处弥漫着烟雾、跳动着火苗。那被烧成枯杆的千年大树、那被烧成空架的亭台楼阁,仍然满布着忽明忽暗的火星。那火星,但见着微风、便闪耀出烨烨的红光,似乎刹那就要重燃。那雄伟的皇家宫殿已全然成了一片冒着热气的黝黑的残垣断壁。那司马家的祠堂,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司空府,太尉府,廷尉府,等等等等,控制这个帝国运行的中枢机关已尽数化做灰烬,再找不着一点痕迹。此情此景,就连那土生土长在这条街道上的羊林枫都几乎辨不清方位…
“世兄,这满是坍塌的废墟,连路也找不到,我们可走对了地方?”秦王邺执着火把,小心的望着脚下,
“王爷,我们背后正在着火的是宣阳门,前方正对着的那片断壁残垣便是皇宫,这个错不了。而且,您看那边,那高高的正在燃烧的木塔,便是永宁寺,兴晋公府就在它隔壁,唉,也不知现在已经烧成什么样子了…”牵着马的羊林枫无耐的苦笑着…
“是呀~你看看这胡人是有多可恨,硬生生要将这好好的洛阳城弄成这般模样…”
秦王邺愤恨的说完,又转做和颜悦色、诚肯的说到,“对了,该谢谢世兄的救命之恩,这次如若不是世兄,我命休矣。”
“王爷何苦言这些?这次我们是步入死地才偶然求得生存,这是王爷的福份与运气,只是在这乱世之中,总靠这些怕是不成的。王爷对这时势有何看法?以后做何打算?”羊林枫一边慢走,一边若有所思,
“嗯?”秦王邺稍稍一愣,便轻声说到,“时势,那都是大人们考量的事情,我看不清、也说不好,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以后,我想先找到父王、或者舅父,再做计议…”
“那要是找不到呢?”羊林枫幽幽的问到,
“如若找不到…那…我想,做为王族,救国家于危难那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司马家的人,没有别的选择…”说到这里,秦王邺看向了羊林枫,“世兄对时势有何看法?世兄又有何打算呢?”
羊林枫微笑着看了一眼秦王邺,便又低头看向了前路,
“王爷,愚以为,导致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原因很多,但最主要,还是内因,是我们自己内部出了很多问题。而当前,胡人可谓势不可挡,且大有乘风破浪之感,我以为,我们此时应在反抗中有意做适当退缩,拉大胡人的作战空间,消散其合力,并抓住机会纠正自己内部的问题,积蓄力量,同时从胡人内部瓦解他们,是为上策。将来,待到我们力量强大,胡人内部不够稳定之时,一举反攻,定可破敌。”
“妙呀!”秦王邺惊奇的叫到,“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不过…世兄,我们内部有何问题?除了八王之乱外,本王没有看到有任何问题呀?”
“唉~这…这认识不同,如何沟通…”心中暗自思衬的羊林枫无奈的一笑,
“这只是不才的一点拙见,不一定正确,王爷听听图做一乐也便罢了…”
“没有没有,非常好的见解呀!世兄有这样的才华,随我在这乱世之中干出一番事业可好?”秦王邺有些意气风发,
“谢王爷厚爱,但是,我怕是不能伺候王爷了。”
“世兄…为何…”秦王邺一脸诧异的看着羊林枫,
“王爷”,羊林枫淡淡的说到,“实不相瞒,我姐姐惠帝皇后怕是被刘曜军掳走了,所以,我将王爷送到安全之处,便要去找寻姐姐…”
“嗯…这样呀…”秦王邺低头稍一沉思,又一脸认真的说到,
“惠帝皇后倘若真被匈奴人劫了去,世兄一个人想要救出谈何容易。这样吧,世兄也别言将我送到安全之处,你就帮我找到父王或者舅父,之后,我让他们帮你如何?”
“交易?这算交易吗…”一闻此言,羊林枫心中便顿觉不快,“唉,这个秦王终也是司马家的子弟呀…”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秦王邺,“可是自己心中的奢望过高?这正在前行的,分明还只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而且,这孩子的父亲也已然死去…”
就在此时,羊林枫又想起了吴孝王司马晏对着自己呼救时的样子…
“唉,这秦王也是命苦呀!想那惠帝的亲弟弟秦献王司马柬因早逝无子,惠帝便将其弟司马允的儿子司马郁过继给司马柬继秦王位以承嗣香火,可永宁元年(公元301年),这司马郁与其父又一起被赵王司马伦斩杀。于是乎,这个可怜的才刚满一岁的司马邺便被惠帝赐给了秦献王司马柬来继嗣。那样小的孩子,被抱离了娘亲怀中送往长安,直到惠帝驾崩(公元307年)才被领回,可这才刚懂事,父亲就又去了…”
“世兄…世兄…世兄觉得我刚才所言可有不当?”秦王邺疑惑的望着羊林枫,
“嗯?…没有…好…行…”
从思绪中突然回转的羊林枫正不知所措,却正好看到了身前永宁寺那正在燃烧着的木塔,
“王爷王爷,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嗯嗯,那快走快走…”满脸喜悦的秦王邺拉着羊林枫,便加快了脚步…
如今的兴晋公府,门前的四根大红柱尚且完好,两侧的拴马桩完好无损,荷花园也算完好,其余的,尽数毁尽…
“灵伯可还好吗?”
望着眼前的一切,对于财物没有任何概念、对于亲人在这座庭院里留下的印迹没有任何记忆的羊林枫,脑中只闪过一念,便匆匆领着秦王邺走入了废墟…
“这已被烧完的,便是《兰亭》了…”羊林枫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前面便是《菊圃》,那儿会怎样呢…”
“王爷…”羊林枫兴奋的叫到,“王爷真是有福之人,这地方竞完好无损…”
“在那儿呢?”
站在《菊圃》门口的秦王邺扫视了一周,只觉得,这就是那贫寒人家才有的小院:篱笆扎起的一小片菊花园,茅草屋,石凳,石磨盘,水井,空空的草棚,还有靠在墙上的一个残破的石碾盘,再什么也没有。
羊林枫并未答话,他急急的上前几步,在那靠墙的碾盘前站住,右手伸入盘、墙之间的夹缝中,只轻轻一拧,草棚里有面墙,便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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