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夜半枪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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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竭,这一天真漫长真累!

为了黄宝,沈春丽可谓挖空心思,虽然暂时可以确定渡边贤二不会透露,但仅仅是暂时,到底能维持多长时间她也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必须争分夺秒采取行动,多等一分钟黄宝就多一分危险,随时丧命!

回到家都后半夜了,没有了姜玉凤,这个临时住所将重新变得冰冷阴森。自早晨离开后沈春丽就不想回来,因为害怕呼吸姜玉凤留下的气味。长这么大,她从来没享受过家的温暖,本来母亲就去世的早,跟着父亲奔波,再后来就独立。

活到现在她根本就没有机会体会什么叫做家,即使想象也做不到。而姜玉凤来了以后,会在家做好饭菜倚门等她,虽然饭菜口味不咋地,但那份浓浓的亲情,却刻骨铭心,沈春丽至死不忘。

如今,老太太被特高课软禁了!

搞不好从此天南地北,再也见不着,再也听不着那朗朗的笑声,听不见那豪气的表白。也许,也许以后甚至会阴阳相隔,这个不吉利的念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沈春丽脑海中,可每一次沈春丽都坚决赶走它,绝不继续琢磨。偎依在老太太怀里,是她对母爱最直接的感受,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实在不敢往下想,害怕就此失去。

面对家门,沈春丽内心一阵酸楚。父亲沈明山早早牺牲,父亲一般的司马俊也牺牲了,刚刚建立母女般感情的姜玉凤又被掠走,而现在世上她唯一可以信赖的黄宝,也可能随时消失。亲人们走马灯似的来了又走,只剩下她一个,孤零零奋斗在敌人心脏里,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她太累太心酸太无助。

如果不是忌惮渡边贤二在身边,她真的想大哭一场,离开松井义雄后渡边贤二再也没说话,面色冷酷时不时咬着后槽牙,无疑正在发狠。在家门口下车,见吉永贞子的两名女护卫前来迎接,想到即将开始的行动,为了有效保护自己,尽量把工夫做足。沈春丽回身对车里的渡边贤二恳切道:

“渡边君,如果可能的话,还请你设法放出小林君。要不然我实在不方便,也不好对鸠山君解释。”

气鼓鼓的渡边贤二口气比枪药还冲,咬着后槽牙丢下一句:

“沈小姐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去放了小林,没事。”

正中沈春丽下怀!眼下就是要拱火,只要他死命跟松井义雄杠上,就有机会帮黄宝脱险,让他心中的不忿之火烧得越往越好。小林正树肯定被关在研究所禁闭室,反正也没犯什么大错,而且是军纪问题。作为研究所事实上的二把手,渡边贤二不经松井义雄允许,擅自释放。细想一下也算不了什么。

沈春丽如此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小林正树在身边她就等于带着镣铐跳舞,不仅仅碍事而且时刻是个严重威胁。但如果小林正树不在身边,她绝对不敢单独行动。脱离了监视,哪怕被佐佐木石根发现针鼻儿那么大的破绽,也将带来无法预测的灾难。

两难,眼下唯有先把小林正树弄回来,然后再设法以合理的借口摆脱。至于用什么法子,沈春丽自己也不知道。至少,先以小林正树为诱饵,让渡边贤二和松井义雄这两条恶狗撕咬,他们闹得越凶就越会失去注意力。渡边贤二的用意是赌气,叫松井义雄看看他敢不敢混来。但松井义雄会怎么想?

汽车即将离开的瞬间,渡边贤二突然把脑袋探出来,示意沈春丽低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

“沈小姐,你明天设法见见黄宝,缠住他,我抓紧调查他周边的人,咱俩配合,一定拿下这个案子。”

小鬼子整个一族都这德行,面对外来压力时万众一心、铁板一块。不过内斗起来也毫不含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哪里致命往哪里扎,凶险无比,绝非外人所能想象。

望着远去的汽车,沈春丽的心一下子悬在嗓子眼。渡边贤二此去,会不会秘密向佐佐木石根汇报?会不会秘密与鸠山寿行沟通?会不会秘密与廖云菲商量?只要他一张嘴,黄宝就彻底玩完,她自己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然而,一切都不可控。

进屋吧,赶紧把武器准备好,保证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来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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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霞飞路烟雨楼餐厅外面的小巷子里,受渡边贤二委托,郭清龟缩在一棵大树下面,两只绿豆眼瞪得溜圆,恨不得变成探照灯,眨也不眨地望着对面。然而他的目标黄宝,直到餐厅打烊却始终没有现身。

起初,有密集的树叶屏蔽,躲在树下几乎感觉不到下雨。但时间一长,树叶上的雨水汇集成滴,豆粒大小,落在身上会打湿一片,郭清裹紧外套,左右张望一眼后像猫一样钻进后面的巷子里。

到目前为止,他只得到的命令,一个人秘密监视烟雨楼,把看到的一切详细向渡边贤二一个人汇报,决不许外传,即使七十六号的人也不容知道。命令含糊不清,监视谁?为什么监视?为什么派他一个人监视?渡边贤二没有解释,郭清也没问。干情报工作,嘴严是最起码的素质,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绝不问。

郭清是干啥的租界里有名的包打听出身,从渡边贤二下令时的表情就能判断出个大概,要么烟雨楼即将发生重大事情,要么烟雨楼有重要人物,可几天监视下来他并没有发现异常。进进出出的都是洋人,根本与渡边贤二八竿子打不着。

有两次例外,松井义雄来过一次,当时恰好沃勒尔在,两人是否会面不得而知。再说,监视松井义雄,岂不等于耗子跟老猫找别扭——一心想死无葬身之地?郭清长磨盘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有就是俏娘们沈春丽来过一次,显然是来见黄宝,这在研究所也不是秘密,佐佐木石根刚来上海时曾经在会议上公开宣布过。

即使沈春丽不是奉佐佐木石根的命令,即使沈春丽背着小鬼子干秘密勾当,即使沈春丽反日,郭清也打定主意,看见了装看不见,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就行。倒不是害怕那个目下无尘的俏娘们,而是害怕黄宝。作为青红帮的一员,深知帮规就是天!从大清朝末期开始,上海滩的旗帜换了又换,但真正屹立不倒的却是青红帮。

满洲八旗也罢、西洋人也罢、小鬼子也罢、国共两党也罢,无非是流水的兵,而青红帮是铁打的营盘,会永永远远活跃在上海滩。想在上海滩活下去,活得滋滋润润,就不能触犯帮规。而黄宝,是青红帮中顶级辈分的大佬,虽然名声不那么显赫,但江湖中的传说郭清也有耳闻,黄宝甚至有资格与杜月笙平起平坐。

得罪这样的人,就等于得罪皇天后土,想死都来不及!

外人不知道,青红帮会众有两类。一种是大佬的徒子徒孙,清一色地痞流氓,他们入帮要开香堂,磕头拜师,以后就成为青红帮这部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帮规就是天条师傅的话就是圣旨,敢叛帮出帮,三刀六洞免不了。

另一种是有钱有势的上层人物,直接找大佬递帖子,送上一份厚礼就变成门生,拿自己的长处与青红帮势力强强联合,图谋更大的利益。代表人物便是鼎鼎大名的蒋介石,他是黄金荣门生。这些人地位高,不大受帮规限制,谁敢惹?

郭清属于前者,即使他师傅在帮中地位也不高。而他怀疑黄宝属于后者,能跟杜月笙平起平坐,还得了?

雨越下越大,郭清穿过巷子,抹一抹湿淋淋的额头,抬眼望望深不可测的夜空,稍微辨别一下方向,又拐入一条小巷。回特高课也好、回七十六号也好、回家也好,完全可以走大路叫辆黄包车。作为不夜城的上海,繁华处依旧灯火辉煌,醉生梦死的人仍没歇息。

但郭清宁愿冒雨,徒步穿行在幽深的小巷。干他这一行的,就要像地沟里的蟑螂,出没于黑暗中,否则很容易莫名其妙丧命。花了近半小时,七拐八拐终于看到自己手下汇集的小酒店,虽然仍然没有走出小巷,但小店里温暖的灯光、影影绰绰的人影,仍然令郭清心中一热,忍不住甩甩头发上的雨水,伸长脖子,右手也离开衣兜。走夜路,他历来手不离枪!

现在,手下应该已经安排好,热酒热菜等他,忙活一天也该快活快活了。灯光的吸引、加上熟悉周围,他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加快了脚步。就在他即将走出黑暗时,耳管突然接收到一丝隐约的异响。比狐狸还警觉的郭清根本不分辨,更不回头察看,有备无患,宁可躲错绝不等祸。经验丰富的他想都不想,纵身一个飞鸟投林,钻入前面的密集的杜鹃丛中,不顾枝条扎伤了脸,立刻拔枪!

与此同时,静谧的雨夜中爆出一声低低的枪响,比香槟酒瓶塞蹦出时发出的声音还低,估计枪的口径很小,大概是掌中宝之类的。如果没经验,甚至根本不会相信是枪声,以至于没有惊动周围,连巷子两侧的民居也都完全没反应。紧接着,巷子后面响枪的地方传来一声清清楚楚的冷哼!声音同样不大,郭清却浑身冒冷汗!

有人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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