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1 / 1）

病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眼皮在轻轻颤动了几下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床边一个青年男子见状，连忙将脑袋凑了上去：“老奶奶，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妈，谁把你撞到的？”

病房的大门被猛然推开，接着一个彪悍的身影便冲了进来，一屁股撞开了青年，扬起的气流使得青年男子头发也是微微一动。

是个女人，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身后跟着一个黑瘦的男人，带着眼睛，看上去有些斯文。

老太眼睛转了几圈，似乎有些迷茫，不过在女人的“帮助下”，将脑袋转向了青年的方向，浑浊的玻璃体极度无神。

“妈，你别怕，我们都在，有什么你就直说！”

女人嘴上安慰着老人，目光却死死盯着站在一旁的青年，青年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毛，随即一瘸一拐地向着另一张病床走了过去——他是个瘸子。

老人在很久之后，终于看到了青年，浑浊的眼球似乎有了一些神华。

“他……他……是那个……那个小伙……小伙子……”

老人的情绪在看到青年那一刻后猛然激动了起来，抬起一只干枯的手臂指向了青年，颤颤巍巍，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妈！妈！你怎么了？妈，你醒醒啊！”

原本还有些激动的老人却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双目紧闭，任凭身边的男人和女人如何喊叫，再也没能醒过来。

……

“姓名？”

“林子乔www.shukeba.com。”

“性别？”

“你看不出来吗？”

“林子乔，你给我老实点！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派出所里，两个警察正在审讯着面前的一个青年男子，这个青年就是上午在医院中的那个男子，半天时间不到，却像是憔悴了不少。

“林子乔，你是怎么撞到那老人的？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如果可能的话，还能私了，如果你不老实，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撞人，我说了多少遍了，那老太太是自己滑到在路边，我只是路过，打了120急救电话好心地将她送到医院而已，这事情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林子乔此时眼眶红红的，看着墙壁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大字，思绪回到了上午时分。

连续找了二十天的工作，一场场的面试，结局都是一个，不予录用。林子乔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力的问题。

因为有很多企业已经打算和自己签订劳动合同，但是每当面试官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那一刻开始，便以各种理由拒绝——因为自己的腿有残疾。

这是大三那年，和肩并肩一起过马路的女友几乎快要被一辆从侧面开来的SVU撞倒，千钧一发之际，林子乔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女友，而双腿却被汽车压过，造成了粉碎性骨折，待到恢复走路功能之时，女友已经成了前女友，而自己的左腿也比右腿短了三公分。

再一次被“礼貌地”拒绝之后，林子乔走出了这家公司，却无意中看到了倒在烈日下的老太太，这家公司所处地段较为偏僻，周围一个行人都没有，林子乔连忙拨打了120，将老太太送到了医院。

“啪！”一声脆响将林子乔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显然面前的一个警察对于林子乔的态度极其不满，重重地用手上的文件夹摔向了桌子。

“你说你没有撞人，那为什么老人临死前的会指着你？当时的情况不光老人的子女看在眼里，就连在场的医生也能证实！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老人死了！？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林子乔的耳边，林子乔惊呆了，这样的结果却是自己万般没有想到过的。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我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到这里，林子乔无助地将头埋在了双臂之间，老人一死，这下便是死无对证，除非自己能找到当时在场的目击者，否则，这个黑锅自己是背定了！

可是，老人当时倒下的地方十分僻静，哪里来的目击者？那地方就连救护车都是再三问路之后才找到的，目击者？呵呵而已。

不过很快林子乔便想到了另一个层面，有些激动地问道：“警察同志，现在的监控这么发达，那地方肯定也有摄像头吧，你们能不能调出录像来看一看，这样的话，就可以还我清白了！”

久未说话的另一个警察带着些许同情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林子乔道：“对不起，我们之前已经查看过录像，那里的摄像头坏了，整个区域一片黑暗。”

一席话将刚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无情击碎，在笔录完成之后，林子乔不知道是怎样走出的派出所大门，又是在家属怎样哭天怆地的哀嚎声中回到的家中。

直到回到了住所，林子乔才发现头皮火辣辣地疼，手臂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很多地方布满了指甲印——要不是被警察拦住，估计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就要将自己给活活打死。

其实那女人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钱，五十万的赔偿。

五十万，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哪里来的五十万？毕竟人命关天，警方也已介入，整个事件已经上升到了刑事案件。

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迎来这样一个结果，不知不觉中，林子乔的眼泪打湿了手中的取保候审决定书……

人生已经混到了现在这种悲凉的地步，身为孤儿的林子乔对眼前的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丝毫的留恋，将门窗紧闭之后，打开了厨房的煤气。

既然生无可恋，那就魂归地府吧。

刺鼻的煤气味道很快便充满了整个房间，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林子乔渐渐沉睡了过去。

“叮铃铃……”死一般沉寂的房间之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阵铃声，显得极为刺耳。

沉睡中的林子乔眼皮微微动弹了几下，铃声显然是刺激到了他的听觉神经。

“叮铃铃……”铃音依旧持续着，大有没人接听誓不罢休之势。

在连续响了大概十分钟之后，林子乔终于疲惫地睁开了眼睛，无力地划过手机屏幕。

“喂……”

“嘿嘿嘿嘿……这里是灵魂炼狱抵押公司，如果你有什么愿望，我们可以帮你实现。”

电话那头飘来一个及其阴惻的女声，空灵之中，却又带着几分邪性。

“你……打错了……我没有……没有什么愿望。”林子乔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了一些模糊，但还是虚弱地回应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三秒钟之后，电话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在林子乔并没有接听下的情况下却自动按下了免提键。

依旧是哪个阴惻的女声。

“你不想过上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吗？你不想洗脱你身上的冤屈吗？你不想打消别人对你歧视的目光吗？”

三个问题，句句犀利，声声见血。正常人的生活，早在自己的双腿被压在汽车之下的那一刻便远离了自己。

自己的冤屈，在没有目击者的前提之下又怎样才能得到昭雪？

他人歧视的目光，已将自己的心刺得千疮百孔，而自己却要在残疾之下强装笑颜，用伪装的坚强来掩盖真正脆弱的灵魂。

现在竟然有人愿意帮自己实现这样的愿望，这种诱惑太大了，正如被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看到眼前的面包一样，无论如何也没法拒绝。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在虚弱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之后，林子乔早已泪流满面，这样的事情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不过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如今在迷迷糊糊之中，如此天方夜谭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耳畔，无论是真是假，这样的好事都让自己无法拒绝。

“如果你接受我们提出的条件，三天之内，你的所有愿望即将得到全部的实现，嘿嘿嘿嘿……”

“什么条件？”

“和愿望对等的便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说吧，我已经生无可恋，还有什么代价不能付出的？”

“鉴于你的实际情况，第一个愿望需要你付出二十年阳寿的代价，第二个愿望，需要你付出五年寿命的代价，第三个愿望，需要你付出十五年阳寿的代价，总计四十年。”

四十年寿命！这样的代价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巨大，但是对于林子乔来说，死都不怕，还怕区区四十年寿命？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还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够失去的东西？

由于吸入煤气较多，现在的林子乔已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微弱地吐出了一个“行”字。

“契约已经签订！你一口气购买了三个愿望，按照优惠政策，给你打上八折，共计寿命三十二年，谢谢惠顾，再见。”

电话那头的女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手机屏幕也很快熄灭，房间之中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林子乔的意识已经接近于模糊，只有心底的这点最后的期望还支撑着自己的意识，不过很快这点最后的清明也即将逝去，自己终将成为一具尸体，一具冰冷的尸体。

“呵呵，大概，这是临死前的一个梦吧，回光返照而已。爸爸，妈妈，我们很快就可以团聚了，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们……”

最后的一丝意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手臂从沙发上无力垂下，林子乔眼前彻底地黑了下去，大脑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林子乔死了？

……

“哐当！”一只足球准确地击中了二楼的一扇玻璃，玻璃应声而碎，一地的渣子。

一个圆乎乎的男孩一脸惊愕地站在楼下，这是他老子刚给他买的足球，第一脚就踢飞了，不光砸碎了窗户，就连足球也飞进了窗户之中。

“跑！”眼见闯祸，男孩风一般地逃离了现场。

没过多久，男孩便被他老子揪着耳朵来到了案发现场，二楼的窗户里面黑洞洞的，几乎没有一丝亮光。

“上去，见到人家主人，老老实实道歉，男子汉做错了事要勇于承担，知道吗？”

老子低头训着儿子，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顺着楼梯走了上到了二楼。

“好大的煤气味道啊！”

刚一上到二楼，父子俩便被一股巨大的煤气味所熏得连连咳嗽，在四下寻找一番之后，终于将目光定格在了那扇破碎的窗户边上。

“有人没！你家煤气泄漏了！”

父亲剧烈地拍打着大门，不过却并没有人回应。

“不行，这太危险了，儿子，你就在一边呆着，等我出来。”

父亲二话不说，从窗户处爬了进去，迅速从屋内打开了大门，清新的空气涌入了屋内，瞬间将煤气味道冲淡了不少。

没错，这家住的的就是林子乔，冥冥中自有天意，林子乔得救了。

待到醒来之后，林子乔的身边早已被警察医生还有老太太的子女围得水泄不通，救人的那对父子已经悄悄地离开，没有留下姓名。

“姓林的，我母亲的死还没跟你算账，你就想畏罪自杀？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给五十万的赔偿，一分钱不能少，你就爱怎么死怎么死，老娘才懒得管你，不然你就算是死了，我也天天去你坟上闹，让你做鬼都不能安宁！”

说话的是死亡老太太的儿媳妇，也就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身边戴眼镜的男子大概也觉得这女人的话有些过分了，连连拉着她的衣角，却被她狠狠地剜了几眼。

大概是有些害怕面前这女人，男人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立在了一边，不再言语，有些同情地看着林子乔。

“好了，醒了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一个高大的警察将那女人推了出去，医生开始给林子乔检查生命体征，而另一个警察也拿出一个小本子，准备开始做笔录。

林子乔的头依旧有些发晕，随即打量起了这间医院，说来也巧，这就是上午老太太死在这里的那家医院。

“说说吧，你怎么回事？”

警察开口了，眉头皱成了一团。

“不好了，不好了，停尸房里面有异常！”一个年轻医生慌慌张张地跑向了做笔录的这个警察。

“你说什么？停尸房？这不是你们医院内部的问题吗？你怎么来找我？”

做笔录的警察有些好奇，随即收起了本子，看着面前的年轻医生。

“那个，那个本来是我们医院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上午过世的那个老太太所在的停尸柜里面好像不太安宁，院长让我们来找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

年轻医生扔下这句话便跑开了，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警察无奈，只能起身。

“看好他。”临走前，警察向着白大褂微微点了点头，嘱咐道。待到警察走后，林子乔似乎也渐渐缓了过来，原本木然的眼神中却又突然有了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