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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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使臣代表皇帝巡视属臣,下降旨意是固有之事,可这年皇帝派往两淮一带的天使,却是不屑一顾的去,怒气匆匆的回。

这位三朝老臣跪在皇帝脚下,顶着一张如老树皮般沧桑的脸嚎啕顿首道:“陛下,岱殊书院如今已成尾掉不大之势,两淮两广尽收旗下,再放纵他林斐玉宣扬新学异端,蛊惑天下学子,只怕水家江山不稳啊!”

这话说得可就诛心了。

冰冷皇座上的年轻帝王听了,微微一顿,他慢慢抬起手来,掀开旒珠,露出一张虽然俊美,却过于阴柔的脸,他俯下身定定地注视着脚边跪地仰头的老臣,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一张一合,低低吐出几个字来,倒惊得那老臣往后跌坐。

“爱卿,你莫非忘了,”皇帝说:“朕,也是岱殊出来的?”

一声嗤笑从另一人喉咙里发出来。

“李老怕还是真的忘了,”贾瑚勾唇一笑,他挥了挥手,便有两个禁军打扮的士兵无声无息的上前把那瘫软在地的老臣从南书房里拖出去。

冷眼瞧着那老臣被毫无尊严的拖走了,他又笑嘻嘻道:“这帮子清流,嘴里喊着为国为民,眼睛里却和糊了屎似的,看不清脚下的路通向哪里,陛下不给他们面子,是好事。”

皇帝不吭声。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贾瑚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仍倚着百珍架,嬉皮笑脸的与皇帝打岔:

“陛下,你说这两淮岱殊到底是有什么古怪,不如臣代陛下再走一趟吧,也好亲自去会会咱们这位众望所归,影响科举的岱殊山长,林大学士,斐玉先生?”

“……”皇帝清瘦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龙椅的握手,他沉默片刻,才清清冷冷道:“贾瑚,你何必在我面前做戏,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和林斐玉私下里的那些勾当吗?”

“哟,”贾瑚依然邪气地笑着,既有些肆无忌惮,又有些傲慢狂霸,活生生一幅“狭天子而令诸侯”的奸臣模样。

“皇帝既然耳目聪明,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我说出来,不是像你征询,而只是告诉你罢了,”他毫无顾忌的说着,而南书房里伺候着的内侍宫婢各个如锯了嘴的葫芦老实低头,从不敢将这些话传出一分半句。

因为,连皇帝听了,脸上都没有半分动容,也无半分受辱之意。

“我有时候会想,”他语调平缓,几乎没有起伏,因此听起来有些渗地慌,“如果是父王,或是先帝仍在,可受得了你这摄政大臣的挟持?可受得了你这不敬天子的侮辱?”

“不能。”贾瑚低头玩弄起自己的修长指节,一句一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所以庶人水沥谋反丢了忠顺亲王的王爵,先皇中毒早逝,你父王平亲王却倒在王妃的阴私手段上面,反倒是你水溢,一亲王庶子,得了莫大的机缘,黄袍加身,天命所归。”

“他们不是受不了我的侮辱,是自己心比天高罢了。”贾瑚冷冷一笑,“或者说,他们倒霉,偏偏遇上我这个脑子不清楚的,既不想让他们当皇帝,又不想自己当皇帝,折腾来折腾去,可不就你还算识相?”

“以身饲虎,不过如此。”水溢叹道,不知是哀悼他那些得不到好下场的父辈,还是在叹息自己才是老虎最后圈养的食物。

贾瑚眯起了眼睛。

他想起自己所在的时代里,那是个列强掠夺,皇权倒塌,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地方,而恰好,这一世界里,权力达到顶峰皇权的还未有跌损,虎视眈眈的列强尚在积蓄变革的力量。

“前往欧罗巴的商贾船队早已回来,陛下你也审阅了那些奇技淫巧、战舰火器,乃至民风民气、政治体貌。”

贾瑚忽然变得彬彬有礼,“英吉利亚的乔治二世皇帝虽受制于内阁,可仍执掌众多权力,其朝野清明,民生优渥,不可谓不好,我朝多则百年,少亦需数十年才能达到此等地步,这中间陛下的主导不可或缺,臣恳请陛下,想一想咱们这片令人觊觎的肥沃土地。咱们这些四亿亿尚且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

水溢仍坐在龙椅上,他略微抬头,注视着南书房珠帘外宽阔的殿堂,那是内奏事处,再往外走,是月华门,懋勤殿、乾清宫。

乾清宫以南,是保和、中和、太和三殿,再往南走,过了太和门、午门,便出了皇城了。

水溢从京城,到江南,再从江南,回京城,不到两年,就一步登天,住进了这雕梁画栋、琼楼玉宇的皇城,至此,便再也没有踏出此地一步。

“你去罢。”水溢靠在纯金打造的坚硬椅背上,慢慢阖上双眸,“你带我的话给斐玉,要他取下‘岱殊书院’牌匾……”

贾瑚微怔,身子不由自主的站直,低着头注视着皇位上的年轻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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