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嫁给师弟(18)(1 / 2)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细雨连绵如绣花针,扎进在场众人的皮肤。毒瘴浓缩成小小的一团附着在城墙上,其毒性竟将城墙腐蚀了小部分。
城楼上数百个武林人,城门外十万铁骑单对蓝白道袍的裴回。一面数目庞大,一面独身一人,站在城楼俯瞰,那对比更为震撼。
一骑当百师,而一往无前。
鹤拓王透过雨幕死死瞪着眼前的青年,恍惚中仿佛见到前世被拦截,霸业在刀光剑影中烟消云散的一幕。他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尽数是杀意:“鹤拓铁骑、黄泉赋众人,听我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他!谁若取他头颅奉于我,本王赐他王公侯爵之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一声令下,铿锵有力,穿透雨幕和云层,惊动在场众人。其中尤以黄泉赋恶人最为激动,他们立即拔出武器,如毒蛇瞧见猎物露出獠牙,同时他们也防备着同伴却丝毫没有在意裴回。因为所有人都坚信,十万铁骑、上百武道高手围堵之下,裴回的头颅已是囊中之物。
城楼上有人不认识裴回,听闻鹤拓王铁令不由惊呼:“死定了!”
铁红澜回头狠狠瞪了眼那人:“少在这里诅咒别人,你死他也不会有事!”警告完毕,她心中的担忧也不输给任何人,此时也埋怨站在城墙最前方的谢锡。她被挤在后面,只能遥遥望着谢锡的背影,恨恨低语:“他不是你的风月吗?为什么不阻止他反而让他去送死?自己懦弱的龟缩在楼上算个什么君子!”
恰在此时,谢锡回头朝她这个方向看了眼,唇角挂着抹讽笑。仿佛在重重人海和嘈杂的人声、雨声之中也听到她的低语。铁红澜先是一愣,感到怀疑和畏惧,随后被那抹讽笑激怒。明明没有说半句话但她就是知道谢锡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但他凭什么嘲笑她?!至少她敢下城楼冲进毒瘴中,与裴回并肩面对生死。
他呢?他不敢。
铁方鸿拽住铁红澜,一个劲儿地劝她冷静别冲动,旁侧众人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看城门外对峙的场面,根本无心关注这师兄妹二人。城楼最前方的羊伯樵试探道:“谢府主不去支援裴少侠?”
谢锡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回话,专注的看向裴回。
羊伯樵只被睨了一眼便觉隐秘的心思全都被看透一般,头皮有些发麻,打消算计的念头。过了一阵才再次问道:“裴少侠一人对阵黄泉赋众高手以及鹤拓铁骑,胜算几近于无。”他以为谢锡不会回答,没想到下一刻他便接话。
“师兄剑术精湛,已是武道宗师之境。”话语里带了笑意,令羊伯樵诧异的多看了眼。谢锡浑不在意旁人目光,眼中只有裴回。他轻声说道:“现在谈论胜算,太早了些。”
长鞭破空而来,打碎胶着的气氛。空中细雨被击碎,过于快的速度令长鞭形成虚影,但在出招前也够所有人看清那是条镶嵌锋利蒺藜的铁鞭。若是被一鞭击中,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追随长鞭而来的,是把大刀,刀身血红色,乃是杀人过万饮血而成的邪刀。
短短几息,便有十多个恶人相继出手,目标全是静止在原地的裴回细嫩的脖子。
裴回背负长剑,长剑嗡嗡作响,迫不及待的要出鞘见血。那把长剑,前二十几年未曾见过血光,一旦尝过热血,就再也无法自控,战意凛然的同时,亦有嗜血杀气溢出。然而裴回立在原地,似乎没有发现从四面八方攻过来的恶人和利刃。
他只是抬头看向天空,面无表情神色淡漠,眼中却有慈悲流露。细雨落尽瞳孔里,沿着白皙的面庞流下,像是因悲悯而落下的眼泪。他的身后还有几具无辜惨死的村民尸体,不过来迟几步便被杀害。
四面八方,十八般武器尽在身前,尖端被内力包裹,钢如玄铁。肉眼可见的形成光盾,连绵绵细雨也被劈开,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击裴回。
雷鸣电闪,银白光刹那间照亮天地,也让那围过来的十多个恶人脸上兴奋残虐的笑无所遁形。围观者心惊胆战,眼睛眨也不眨,却又害怕尸首分家的一幕。
然而下一刻,裴回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来不及收回攻势的十多个恶人不得不将利刃对准同伴,反正是因利益走在一起,与其自己强行收回功力被反噬受伤还不如杀了他们,竞争也能少一份。每个人都是这想法,利刃对着他人的同时也被利刃所伤,最终每个人身上都负伤退开,警惕张望。
“消失了——你们看到了吗?‘咻——’地一下就不见,从原地消失。他是神仙吗?”
“我就觉得他一定是神仙,他刚刚从毒瘴里走出来却没有事。还有,你们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吗?他来自昆仑玉虚山门。没听过?孤陋寡闻。”
“要是两个月前告诉我昆仑玉虚山门,我也不知道。但是梁溪山一役,一剑屠杀上百武者,剑光笼罩梁溪,附近五城十山的人都看见了。听说就是裴回,昆仑玉虚的大师兄,也是谢府主的同门师兄。”
“嘶——谢府主的同门师兄?那他剑术应该更厉害了!”
“怎么可能?如果厉害,怎么籍籍无名?”
“昆仑玉虚人都淡泊名利,不爱在江湖走动。剑光笼罩一城,绝对是武道宗师的级别——他还那么年轻啊,跟谢府主一样年轻。年纪轻轻却都是武道宗师,虽然自身天赋是一个原因,但也可见其山门底蕴强大。”
“灵光万道出昆仑,人前岂敢夸仙格。又是昆仑,又是玉虚仙宫,江湖武林哪个敢有如此大的口气?仙山仙宫,仙人山门,道他裴回一句神仙也不为过。”
有人称赞自有人泼冷水:“说到底还是个人,是人就敌不过千军万马。”
铁红澜不服气,狠狠怼了回去:“我从江湖传奇录里见过,曾有前辈一剑屠城。莫说千军万马,就是百万雄师他也能来去自如。”铁方鸿听得头疼,暗暗下力气把她拉回去。
其他人看不出门道,羊伯樵等人却从那飘忽诡异的步法中看出点门道,眉毛紧蹙,许久也没有松开。城楼之下,众人正在寻找裴回的身影,却有一妇人突然瞠大双目瞪着对面的大汉。大汉刚从女子的瞳孔里见到背后一抹蓝白道袍飘过,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一凉,人头落地。
裴回轻巧落地,向前走了两三步,手腕轻抖,剑身上一抹血随雨水被甩飞。银光凛冽,纤尘不染。他抬眸,眼中倒映出黄泉赋恶人惊骇的面孔和天际沉沉乌云,表情仍旧淡漠,好似刚才斩下的不是个武道高手的脑袋而是一颗冬瓜。
站在裴回面前的妇人是江湖中有名的毒娘子,六年前在中原武林作恶多端,热衷于逼迫女人自己亲手毁掉其漂亮的面容。在将她们打入地狱之后再放火杀其全家取乐,后被全江湖追杀,不得已逃到鹤拓,躲进黄泉赋替鹤拓王卖命。
刚才死在毒娘子面前的大汉奸淫杀害不少妇女,以此为乐,后来奸杀江湖中某个门派掌门的女儿。那掌门花大价钱买下大汉的头颅,激怒大汉反被灭门。武林群起而攻之,大汉狼狈逃离中原,却也在黄泉赋快活许多年。
不料,竟这般轻易被斩下头颅。
裴回侧首,斜睨着毒娘子,端详瞬息便认出来:“毒娘子,擅长暗器,暗器涂毒。憎恶比自己漂亮的女人,爱好毁他人容貌并灭其全家。杀人无数,罄竹难书。”
语气和眼神毫无波澜,便是普通人读书读到这一段都会产生愤慨的情绪。但他却没有,冰冷平静,却更为可怕。
冷冰冰的两个字从那弧形优美的唇吐出来:“当杀。”
毒娘子面部肌肉僵硬,蓦然感到有股强大的杀气自头顶灌下来,身体反应比脑袋还快。二话不说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可她刚蹿出十来米便叫裴回砍下脑袋。脑袋砸在地面上的时候,那身体还往前狂奔数米才轰然倒地。
这一幕实在惊悚至极,因为黄泉赋众恶人有种无法反抗的无力感。
那提着长剑从细雨中徐徐走来、恍如仙人的青年,口中细数他们曾犯下的罪孽,然后取他们的命以赎罪孽,祭奠无辜枉死的亡魂。这不正是执掌生死罪孽的阎罗?
数百武道高手在裴回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尽数被诛杀。
十数万人噤若寒蝉,既震惊又忌惮地看向站在尸堆上面的裴回。那身蓝白道袍沾了血,却像是烈火爬上衣袍,烧得更为壮烈艳绝。长剑颤动,长鸣如鹤唳,剑尖抬起,直指万军中间的鹤拓王淳于铮。
“你伤我谢师弟,当诛。”
昆仑玉虚同门戮力齐心,砥砺前行,同门师弟在外受欺负,身为师兄自当为其讨回公道。淳于铮胆敢毒害谢锡,便难以独善其身。
城楼上武林众人此时满头雾水,目光从仰慕敬畏变成好奇八卦,在楼下裴回和楼上谢锡之间来回。这前头杀的,都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可说师出有名。偏偏最后要杀的鹤拓王,理由不是对方滥杀无辜、也不是对方用毒瘴和瘟疫把众人困在城中、更加不是对方下令诛杀他,竟然是因为鹤拓王曾经伤害过谢府主。
这二人,关系竟如此亲密?
这昆仑仙山同门情谊,如此齐心?
有个圆脸小姑娘感叹:“裴少侠对谢府主真是用情至深啊。”
感叹完毕,她发现周围所有人都用见了鬼的眼神瞪着她。圆脸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脖子,怯懦说道:“我、我说错了吗?”
错了吗?肯定是错了,大错特错!裴少侠何等人物?谢府主何等霞姿月韵之人?怎么能胡编乱造二人之间的关系!
所有人挺起胸膛,面上是正义凛然的表情,仿佛他们以自己的铮铮铁骨捍卫谢锡和裴回这对师兄弟的清白。然而等无人注视之时,心中有个小角落浮现一道细细的声音,观这二人,无论气度相貌还是武学天赋,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铁红澜抱臂嗤笑,对着谢锡的背影不吝于表露她的恶意和嫉妒。望着楼下那道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心中既有欢喜,也有酸涩。
谢锡以拳抵唇,轻咳数声,唇角完全无法自控的扬起,注视着裴回背影的双眸里盛满柔情。任是谁见了也不会怀疑他已是情根深种。
他侧着头,低声说道:“羊老,还要劳烦你们等会儿下去收拾残局。”
羊伯樵拱手惭愧而坚定的说道:“裴少侠以一当百斩杀数百武道高手,我们这些老东西也不能没有行动。正好以身作则,让年轻一辈瞧瞧当年的江湖武林是怎样的豪情万丈。”
他是从上一个江湖武林时代走过来的,可惜当他成名后,见到的已经是个追名逐利的江湖。而他也在名利中迷失自我,忘记应有的担当和侠义。平江城被围困,毒瘴、瘟疫袭来,他却率领门派弟子龟缩宋家庄,甚至还想逼迫谢锡,利用逍遥府跟鹤拓骑兵、黄泉赋对抗。
江湖武林,侠义为先。组成江湖武林的不是门派和宗师,而应该是侠。侠以义为先,故而提及江湖便要想起侠义。曾经有一本武林传奇录,记载武林天骄、侠客轶事,令无数少年心向往之。
羊伯樵也曾是那无数少年人之一,可惜现在已无人记得百年前的风流人物。他的眼里浮现追忆:“我以为到死也见不到江湖武林的崛起。”
停顿不语,侧首目露精光,仔细盯着谢锡看。后者坦荡从容,无所畏惧。羊伯樵长叹,对谢锡更为敬佩,不再因其年纪而轻视。
“江湖武林发展至今,可说前无古人,已臻巅峰。但这是个扭曲的江湖,名利为先,侠骨无多,这是江湖武林的衰败。”以侠义为先的江湖武林,当有一日抛弃侠义,便不再是江湖。湮灭、衰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羊伯樵大笑三声,快慰至极。“我却在裴少侠身上看到侠义,在谢府主身上看到大仁大义。昆仑玉虚,昆仑玉虚……怪不得,原是那传闻中的仙山门派。”
一剑屠城,一骑当百万师,万剑归宗、踏碎虚空……缔造无数传说的门派,占了武林传奇录大半篇幅的神秘门派,昆仑玉虚。
谢锡待他抒发豪情,正要招呼门派弟子下城楼支援裴回时开口:“羊老,您可曾见过万剑归宗?”
羊伯樵一愣,摇头:“未曾。”那是传奇录里面的传说。
谢锡:“您再等等。”
羊伯樵猛然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劳烦您收拾残局。”
羊伯樵大力点头,随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城楼之下裴回的身影。若是此生能叫他见到少时极为渴望的剑法,如何都行。
城楼之下,万军之中,鹤拓王的记忆在前世和今生不断闪现,令他头痛欲裂,裴回冰冷的视线和长剑的冷光让他恐惧得发抖。他大声怒喝:“鹤拓铁骑,围住他,杀了他!”理智濒临崩溃,此刻只恨不得裴回死去,懒得再折磨。于是命令十万铁骑对战裴回一人,务必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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