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我还有他(1 / 2)
倒是兰芽自作多情了,观鱼台那边哪里有人来拦?枉费了她一番小小心思,白借着双宝的拦阻而一直没迈出脚步去——磨蹭到了此时,已是够了。
羞恼难忍,她便使了蛮力将双宝推开,攥紧包袱掉头就奔出灵济宫去。
守门的内监自不敢拦,也都用一双“我理解你”的目光向她掠来。
兰芽一头扎进门外的漆黑夜色去,只遗憾自己竟然一直都没学会骑马,否则此时尽可跃马扬鞭,一瞬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该有多好磐。
可是不会骑马就不会骑马,她就这样走着好了。就算这外头天地浩大、夜色如海,她孤单一人身形小小,一下子便被夜色吞没了……她也不、害、怕!
她孤勇地走出一箭之地去,却还是忍不住折回墙角后头,觑着背后的动静——忍不住想起曾经的某个夜晚,当她也这样独自行走在夜色里时,后头传来的那稳定、让她心安的脚步。
可是这一回,却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那脚步声,哪怕就连息风、初礼他们的影子都没有!司夜染自己忙,连他身边的人也一并跟着忙碌了起来——忙着讨新人欢吧候!
她便放弃了,自己从墙角处走出来,立在无垠的夜色里,按捺不去想此时心头涌起的是什么。
天地茫茫,时隔一载,她仿佛竟又回到了刚刚失去家的那个夜晚。同是天大地大,她孑然一身,不知该向何处去——此时才清楚意识到,原来这一年来她始终在灵济宫与司夜染的羽翼之下,虽然冷暖自知,却没有外人敢动她半根寒毛。
不过,那样的时光也终有结束。就像再曾经得宠的藏花都被调去外地,当新人来了,司夜染便更对她没有半点留恋的道理。从此这天大地大,还要她独个儿来闯。
她抹一把脸,迈步朝御街南条去。
按着朝廷的规矩,阁臣、六部尚书等重要臣工都统一在御街南北几条上安排宅邸,距离宫城不远,以方便皇帝随时有事,召入宫来方便。她岳家在御街北条,而御街南条则集中着六部尚书的官邸。
她兜兜转转,终于寻着了邹凯府。
没直接上前去叫大门,而是转了个弯儿,到角门上去拍门。
门内上夜的门子一副刚从睡梦里被惊醒的模样,极不情愿地嘟囔:“谁呀!这三更半夜的……”
角门吱呀一开,门子挑着灯笼望出来。见是一个缁衣小帽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倒也不像是个恶人,更像是谁家的小厮,便客气了些,问道:“你有什么事儿?”
兰芽道:“请大爷通禀邹尚书一声儿,就说——他老人家可还记得年年中秋的葡萄?”
门子听得愣:“你这说的什么话!且莫说这个时辰,大人早已安歇,寻常不敢去打扰;单就你这着三不着两的话,便也不敢替你去回!”
兰芽从兜囊里摸出块银角子,约有二两左右,塞进门子掌心,陪着笑脸求:“求大爷通融,确有要事。大爷自管去通病,邹大人定然听得明白。”
门子得了好处,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兰芽,见她神色认真,不像是说笑,这才点了头:“你且等着。我不过是个门子,直接见不着邹大人,总要三层四层地逐层通禀上去才成。至于上头的几层管事的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兰芽颔首:“小子明白。”
灯光随同门子的脸一同撤去,角门重又呼啦关严,门外的黑暗吞涌而来,重又将兰芽吞没。兰芽却笃定地在门阶上坐下来,掌心托着腮帮,下意识扳着指头回忆有关邹凯的几件事:
譬如这一回,邹凯巴巴地送了凉芳等四美入灵济宫,摆明讨好。而凉芳初一见面便锋芒毕露;
譬如那一回,邹凯在教坊司里将冰块拥在膝头,却与一众司部大员喁喁而谈;门外更是站满了各自衙门的听差,禁绝一切闲杂人等入内……
六部当中,因礼部职司并无太大实权,所以礼部一向在六部当中最不受重视。连带着连这位礼部尚书也并不太惹人注目。可是也唯因这不引人注目,反倒更方便邹凯部署与行事。
不久邹府角门又吱呀一开,还是那个门子挑着灯笼打开门,面上却已然换去了神色,这一回客气得不行,一连串地作揖:“小哥儿快请进,请进。”
兰芽心下一亮。情知门子的态度反映的便是邹凯的态度——邹凯果然没有忘记每年中秋的那串葡萄。
邹府并未因有客来而掌灯,一切都在黑暗里秘密行进。兰芽便也垂首紧随着一个管家服色的男子,匆匆穿过花园,直入书房。
书房里亦未掌灯。兰芽走进时,一时分不清方位。夜色里幽光一闪,再看原来是太师椅上已然坐了邹凯。他看样子也是刚起来,未来得及束冠,身上也只穿着青色的宽大道袍。照亮这一切的,是他掌心托着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邹凯已然颤声:“孩子,你终于,来了~”
兰芽心下也一抖,趋前一步跪倒:“邹伯伯,
侄女来迟。”
兰芽父亲岳如期生前,与邹凯交游甚密。邹凯更是对岳如期的画技推崇备至,因岳如期最善画葡萄,于是每年中秋,邹凯都要亲自到岳府去求一幅葡萄。兰芽叫门时所用的暗号也正是此意——倘若邹凯还念着旧情,他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邹凯伸手将兰芽拉起来,拥住她小小肩膀,一时间忍不住老泪纵横:“岳兄遭此大难,老夫忝列尚书之位却无力施救。老夫对不住九泉之下的岳兄和嫂夫人,这一年来每每寝食难安,惟愿上天有眼,能为岳家留下一二血脉,以图将来。此时看来,竟是上苍允我,孩子你竟然幸存了下来……”
兰芽也是落泪:“侄女这一年隐姓瞒名,先求苟活。不敢早早来拜见邹伯伯,一来是时机不到,怕反而牵累了邹伯伯一家;二来侄女年纪小,眼力浅,不敢猜伯伯心事所向。”
爹爹生前交游广阔,但是岳家出事之后难免人家不各自明哲保身。就是这个邹凯,兰芽之前都不敢确定他是否当真与爹爹一党。
邹凯抬袖拭泪:“老夫都明白,只是苦了孩子你。”
兰芽抹干了泪,在明珠幽光里悄然一笑:“实则侄女曾经偷偷去见过邹伯伯,只不过邹伯伯未必认得出侄女。”
邹凯垂首静思,遂一拍桌案:“可不!老夫想起来了,那晚在教坊司莲台水榭,就看着那个小龟儿的面目依稀曾见,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此时想来,那个便是侄女你!”
兰芽展颜一笑:“正是!”
回想到那夜,邹凯有些赧然:“那晚被你看见老夫荒唐一幕,倒叫侄女见笑。”
“非也。”兰芽摇头:“那时情景看上去虽然是邹伯伯狎戏,可是此时想来,邹伯伯分明别有深意。”
邹凯微微一怔:“哦?”
兰芽一笑:“礼部主管通藩诸事,邹伯伯便也最了解北元蒙古情形。因此邹伯伯与我爹便一并力主朝廷与北元蒙古暂放干戈,重修玉帛。于是邹伯伯既然明知慕容身份,又怎会与之狎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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