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打工(她这一生,今天是最开心的...)(2 / 2)
徐勇义默了会儿,手轻轻搭上王果果的手。
她的手并不细致,长时间油水浸泡过的,很粗糙,翻开掌心,是密密麻麻的粗茧,当然,曾经她的手也不细,有一回徐勇义被两只野猪围攻,她提着刀跳上野猪的背,一刀劈开猪的大动脉,血往天上冲。
那时徐勇义只记得,她抓过他的手,掌心的粗茧磨的他的掌心发痒。
徐勇义欲要收手,但王果果却反手攥上了他的手,一个塑胶质的东西滑进了徐勇义的手里,他手颤了一下,缓缓一捏,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低头,就见女人正屏息望着他,一脸忐忑,就好像生怕他会拒绝自己似的。
当然,都这把年龄了,没什么可害臊的。
徐勇义捏紧那东西,把女人拥入怀中。
要是他们还年青,该多好啊,可以试探彼此的心意,可以用情诗,用热烈的欢笑,游戏和舞蹈来表达彼此的爱意,渡过在一起的时光,可当人们进入黄昏暮年,各自的家庭是沉重的枷锁,日子一天少比一天,跨过流言蜚语,跨过各种别有心思的揣摩,再跨过彼此间的家庭,拥抱彼此就算无比的幸甚了。
……
转眼熄灯号吹起,床头悉祟,徐勇义坐了起来:“阿眯,你今晚不回吧?”
王果果正在穿衣服:“必须回。蜜蜜夜里爱踢被子,我得去给她盖被窝。”
“这趟去广州军区的是我的部下,他们明天出发,我是周二,周二之前我都在。”徐勇义犹豫了会儿,试探说:“要不周一咱们就去撤证,回来再摆酒?”
王果果穿好鞋子,已经走到门口了,默了会儿,说:“再说吧。”
“我送你?”徐勇义还没赶出来,王果果已经进电梯了,她说:“天冷,你快回去吧,我不用你送,我会自己走。”
出家属院的时候保安在敬礼,王果果越走越快,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
她今天特别开心,她这一生,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
但从明天开始她就不打算开心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结婚,因为当人到她这个年龄,想要再婚,最大的阻力不来自彼此,而来自各自的家庭。
也不知道徐鑫是怎么找到韩峰和苏红的,但等他们来了,上报纸接受采访了,当师级家属院的人在报纸是看到他们,会怎么笑话徐勇义,又会怎么排暄她?
而韩峰,王果果原来攒了足足五千块,趁着她失明,他全闷了,一分不剩。
上回她要上首都的时候,家里还留了好多腊肉,咸菜,剁辣椒、糟辣椒、干辣椒,林林种种,韩峰要愿意经营,日子会是镇上过得最好的。
可他居然自称因为穷而要出门打工,还要让报纸追踪报道。
他是穷吗,他不是,他是懒,而懒病,无药可医。
回头再看一眼师级家属楼,王果果深吸一口气,男人还是曾经那个斯文,年青,永远有耐心的徐干部,但阿眯变成了王果果,她泼辣,她野蛮,她凶悍,她有一个能令她无比骄傲的儿子,可她还有一个败家子,孽障,枷锁。
现在她准备好了,要当着记者的面把不孝子韩峰打回桂花镇!
但她不能跟徐勇义结婚,她在任何人面前可以不要脸。
但曾经的阿眯,即使到死的那一刻,在徐干部面前也是要脸,要尊严的。
第二天是周六,因为厂家一直在催,让陈玉凤早点付款,好生产贴好标签的,大批量的罐头瓶,陈玉凤今天骑着三轮车,冒着嗖嗖的寒风,又多跑了两家市场。
不像大青山批发市场是老客户,老相识,好说话。
别的市场陈玉凤没去过,有些人看陈玉凤人客气,好说话,愿意留几瓶,但大多数人家连要都不要,毕竟她那罐头瓶儿上连个打印的标签都没有,只用毛笔写几个字儿,一看就不是啥正经厂子出来的产品。
这可就麻烦了,要没有大批量的订单,陈玉凤就做不起正规包装。
而产品没有好的包装,又如何能卖得更好?
话说今天大娃和二娃的饭钱是马琳亲自带来的,从此就算定下了。
只要张松涛不开火做饭,俩娃就在酒楼定饭吃。
甜甜是跳舞,蜜蜜是跆拳道,一气下来都饿的肚子咕咕叫。
而今天因为是周末,大家要一起吃饭,王果果还真炒了五个菜。
蜜蜜向来熊,看见油壶倒了都会跳脚走,家务更是一把都不干,但今天居然守在灶台旁,要当小服务员,要帮忙端菜。
奶奶刚刚炸好爆浆豆腐,正准备往上淋酸辣酱,蜜蜜接过勺子说:“奶奶,我来吧。”
“少浇点蘸水,咱的小客人怕辣,你要想吃辣,我在蘑菇里给你多加点辣椒。”王果果说着,把焯好水的蘑菇倒进锅里被煸的焦黄油亮的五花肉中,打开调料坛,舀了半勺糍粑辣椒加了进去,锅上火,翻得两翻,红油四溢,辣香扑鼻。
“吃吧,这个可香啦。”把爆浆豆腐端上桌,蜜蜜先挑一块:“唔,好香!”
二娃和哥哥对视一眼,五个菜,韩蜜亲自做服务,不就是现在吗?
他们是军区小学二年级最幸运的男生。
但挟起一块爆浆豆腐,一口下去,大娃差点哭出声,太太太辣了!
二娃不敢试辣椒,他最爱的是那道素耙菜,豆角和土豆条只用清水煮的软软的,素菜而已,甜津津的,二娃想不通,它分明没加任何调料,咋就那么香呢。
这孩子太瘦,据张松涛说是因为特别挑食,啥饭都不肯好好吃的原因。
可他连着在甜蜜酒楼吃了两顿,顿顿都是满满两碗米饭。
吃完饭,陈玉凤正望着自己三轮车上的油辣椒发呆,二娃突然问:“阿姨,你是不是想把油辣椒卖出去?”
“对呀,但是卖的很慢。”陈玉凤说。
“你要不去批发市场后面的汽车站问一问呢,汽车站的司机们出门就会住在车上,他们要带吃的,总喜欢带放很长时间都不会坏掉的食物,我觉得他们会喜欢油辣椒的,因为它既有油,还有肉,还有辣椒,还易保存。”二娃说。
陈玉凤拍了一把脑袋,城里人吃油辣椒,只是拿它当佐料。
但那些货车司机们天南海北的跑,经常十天半月住在车上,他们可以带米和挂面半路来煮,但他们没法带蔬菜,所以经常吃白水煮面。
他们才该是她油辣椒的主要客户群体。
大青山批发市场后面的汽车站是个物流集散地,好几千大车司机每天来来往往的,她把油辣椒送过去,他们就会帮她把它带到全国各地!
“小家伙,你倒挺聪明,怎么想到让我去汽车站的?”陈玉凤问。
二娃倒不觉得自己聪明,只说:“我见过他们吃饭,总是吃白水面,或者咸菜拌米饭,我觉得他们会喜欢你的油辣椒。”
陈玉凤记得书里说过,这小家伙将来会是个金融方面的大佬。
金融是啥陈玉凤不懂,大佬应该是大老板的意思,不过她疑惑的是这小家伙很有自己的眼光,齐彩铃服装卖不出去,为啥不找他想想办法呢。
她于是说:“二娃,你齐阿姨的衣服,你有没有想过她该去哪儿卖呢?”
二娃咬了咬唇说:“她的衣服质量不好,在王府井不太好卖的,应该去大青山批发市场,批发市场里的人不看质量,喜欢便宜东西,可她不会听我说的呀。”
“为什么呀?”陈玉凤问。
二娃眨巴着眼睛说:“因为她说我是小孩子,只要记得长大了听她的话,孝顺她,爱她,给她养老就行,大人的事不要小孩子管,我要多说,她就会跟我爸爸说我不听话。”孩子默了会儿,又说:“那样,我爸爸就会骂我的。”
人抚养孩子,总是抱着期望的,希望孩子能在长大后孝顺,报恩,养老。
可抚养是需要投入心血的,像周雅芳,即使心里再不情愿,手上的活儿一丝不落,但凡她在,就从不肯叫陈玉凤洗一只碗,一件衣服。
这样,即使是亲情绑架,陈玉凤也愿意被她绑架,也愿意孝顺她一辈子。
但齐彩铃不愿意听孩子多说一句,还动不动在人亲爹面前说孩子不听话,搞的孩子亲爹总训儿子,孩子表面顺她,但心里不爱她,长大后又怎么会孝顺她?
她还是穿越的,还早知道这俩孩子将来要成大佬。
衣服买了,妈也当了,为啥就不肯耐心听孩子说几句话呢?
“休息会儿就写作业吧,我给你们摆桌子。”陈玉凤说。
这时大娃从前厅扑了出来,满面通红,满嘴哈气,甜甜捧了杯水在给他灌,帮他搧气,蜜蜜则在后面笑的特别嚣张,张牙舞爪。
陈玉凤堵住顽皮的小闺女问:“你又在干嘛?”
“我给张朝民一杯水,是从泡朝天椒的坛子里舀的,他喝了哟。”蜜蜜说。
怪不得大娃满脸通红,泡尖椒的水,那辣谁能受得了,这回陈玉凤赏了蜜蜜一顿竹笋炒肉,而张大娃则押着蜜蜜多写了五页字!
陈玉凤盯大娃,大娃盯蜜蜜,蜜蜜咬牙,奋笔疾书,这回的dtnl一个是一个,几个字母写的苍劲有力,就仿佛那每一个都是张朝民,正在被她狠狠□□。
而就在这时,机关食堂那边有人喊:“甜蜜酒楼的王果果,你儿子来电话啦。”
王果果一听就知道是韩峰俩口子来了,摘了围裙就准备要走。
出门时还拎了一只煎饺子用的平底锅。
陈玉凤忙把她拦住了,说:“妈,是我大哥来了吧,你甭急,我去会他。”
王果果也在推陈玉凤:“你大概还不清楚情况,他们是被记者请来的,说是进城打工的乡下人,还要接受追踪报道!”
陈玉凤毕竟年青,力气大,一把就把王果果搡回门里了,她说:“妈,这是城里,城里人不兴吵架,他们不就是想打工嘛,只要他们不怕辛苦,就让他们打呀,再说了,咱不也是进城打工的乡下人,正好,也让报社采访采访我们,咱也出个名,多好?”
徐鑫要采访韩峰两口子,为什么不也采访她一下呢。
她这个打工妹,可比韩峰两口子典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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