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怆岁满尘路且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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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国皇帝完颜亶,当时的年龄是九岁,如果没有粘罕的鼎力支持,他至今也不过个贵族而已,女真奉行的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先帝完颜晟在世时,借着长兄已经病逝的缘由,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嫡长子完颜宗磐,但粘罕率领朝中众臣坚决抗议,最后逼迫完颜晟,不得不将皇位的继承人,选为阿骨打的孙子完颜亶。

我正式拜见完颜亶,是在他临驾于军营的第三个晚上,那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是绍兴十一年的除夕。

完颜亶到来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出于孩子的心性,想要离开上京玩乐一番,但是撒改却在此加了心思,将为完颜亶设宴的名目,变成了庆祝大败宋军的贺典。

“臣潞王讹里朵,携公主拜见皇上。”

“元正启祚,品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与天同休,万春令节,谨上寿卮,伏愿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我恭言敬词,然后准备起身,向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孩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但身子还没起来,头顶便传来了他不耐烦的声音:“免了免了,不用拜了,看得朕脑袋疼,皇叔,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到底是个孩子,他的声音略显稚嫩,个人喜恶完全表现在了脸上,身旁的讹里朵立刻起身扶我,然后挥手示意奏乐,于是便有成群的舞姬鱼贯而入,场景霎时热闹非凡。

宽广的雪地中间,燃烧着几堆旺盛的篝火,映得每个舞姬的脸上,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讹里朵拉着我的手,走回到他的座位上,虽然身为王爷,但他的位置,却离完颜亶的主位很远,几乎到了与金国的一般大臣,平起平坐的程度。

我记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官跌三级,丧失百地”,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在想什么呢?”

他关切的声音,将我从出神的状态中唤出,我低着头道:“没什么,只是本宫不喜欢热闹,眼下心口不适,想向王爷请辞。”

闻言,他轻轻地理了理着我鬓角处的乱发,这个举动让我有些恍惚,我缓缓抬眸,发现他丝毫没有因我想要离席,而觉得扫兴,面容温和地对我说:“你的心情本王理解,且随你去吧。”

我的心里涌现了一股暖流,正要起身离开时,宴会的热闹,却突然被一个人给打断了.

他叫停了奏乐,然后大声地说道:“久闻江南烟柳繁华之地,歌舞盛名,不知寒漪公主今日可否一展舞姿,好让我等大饱眼福。”

那个人坐在粘罕的对面,我曾听见有人叫他尚书令,心中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就是那个曾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完颜宗磐,他这话若是从讹里朵的口中说出,我心中倒还有一点骄傲,毕竟自己的才能,可以得到夫君的认可,也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完颜宗磐与我素不相识,听他的语气,似乎把我当成了酒肆里的舞女歌姬,我不知道他是针对讹里朵,还是我,于是冷着一双脸,半天没有出一言。

“怎么,寒漪公主莫不是空有一身好皮囊,其实只是个花架子?若真如此,那我可要敬潞王一杯。”

他的语气更加地傲慢,拿起手中的酒,慢慢地饮干。

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场面极其尴尬,那群女真的舞姬,因为音乐中断,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下场,也都静静地立着。

我暗暗用余光去打量讹里朵,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朝宗磐举起手中的酒,缓缓饮下,面不改色,就在我认为,他会因自己的地位在完颜宗磐之下,而选择忍气吞声的时候,他突然拍碎了酒碗,倏地拔出腰间的刀,飞向完颜宗磐,动作迅速令人咂舌,待我反应过来的时侯,只看到了那把立在完颜宗磐的桌前,还在晃动的刀。

“本王的夫人,何时轮到被你传唤!”

“讹里朵,你竟敢……”

“是啊,你要怎么着?”

完颜亶见状,连忙出言调解:“两位叔叔莫伤了和气,今日既是庆典,看在朕的面子上,你们且先放下平日里的恩怨吧。”

讹里朵道:“既然皇上都已开口,臣自当遵旨,今日寒漪公主身子不适,方才礼也拜了,酒也敬了,如今她要回去歇息,皇上可否应允?”

“那是自然,公主远道而来,水土不服,该当好好调养。”

完颜亶的话,说得很是恭敬,这让我有些意外,大概是因为,他所面对的大臣,都是他叔叔长辈们的缘故,便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他这个皇帝当得不易。

“安王可听到了皇上的话?”

完颜宗磐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讹里朵也不再理会,朝我点头示意,我知晓了他的意思,于是朝他拜了一拜,便在众人的目光里离开了。

往回走的路上,我心事重重,回想自己在金国的这些日子里,时常怀疑,他只是搭个帐篷养着我罢了,但每当想起他与我说话时,看我的眼神,我又会很坚定地否定自己的想法。

记得他将我从武场上,送回到住处的那日,一路上沉默不语,终于走到帐门前,我向他告别,但转身的那一刻,却被他拉住了胳膊,我看着他,不知他举动为何,他用一种坚定又有些难过的语气对我说:“本王以前无欲无求,一向闲散惯了,是本王的错,但今日本王向你保证,从此往后,定不会再让你受此委屈。”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弱女子,但那时初来金国,对女真的事物,都有一种未知的恐惧,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还有难以言说的酸楚,在那一刻,全都化成了泪,我飞快地进了帐,只怨自己的不争气,但内心却深深地为他的那句话,而感动不已。

远处的宴会热闹如初,我望着天上几颗惨淡的星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此时的大宋,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有谁还会想到,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将领呢?

想我寒漪,从来都是被父皇捧在手里百依百顺,却唯独在岳飞的这个案子上,不遂我的心意,父皇告诉我,这是身为帝王都会做出的举动,记得我当时,还红着眼睛对他说:“只是因为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你”。

我抱着箜篌,靠着帐门坐下,缓缓地拨着曲子,小声吟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功过会有世人评说,而我能做的,只是在心里默默祭奠他罢了,但当我抬起头时,却发现一盏孔明灯,在我不远处的上空升起,我不敢相信,此刻,竟然还有与我拥有同样心境的人,并且更加大胆,将其付之于行动。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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