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起微澜之卷 【第八章】少年长歌(1 / 2)
巫峡又称大峡,以绮丽幽深,层峦叠嶂而闻名。
两旁峭壁屏列,有万壑纵横,千山秀色;正中江流回合,似碧波蜿蜒,缎带曲折。
放眼极目,但见飞凤嶙峋,神女独立。圣泉滚雪,朝云流霞。一座石阶巍峨壮观,顺着石阶向上看去,只见一座亭台遥遥,伴着秋风隐隐。
“师妹,你看,那里就是“楚阳台”了。”
一阵笑语传来,蒙蒙山雾中行来一叶扁舟,一人华衣锦裳,正站在船头,指点江山。
“哦?”
另一个女声传来,似柳莺轻啼,“这便是当年楚襄王梦会巫山神女的地方么?”
“正是。”
一问一答之间,轻舟已然行出山雾,来到转角之处。船头二人一男一女,男子风姿绰约,女子素面清雅,正是秦渊与苏清月,他们并肩而立,迎面而来的山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发梢,更显出尘脱俗之感,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
秦渊指着那座石台,笑道,“当年楚王梦会神女,醒后不见其踪,失魂落魄,朝思暮想,便在那里修建了一座亭台,你看…”
苏清月顺着他所指看去,果然看见一座石亭独立其上,雕刻精美,绝非自然所为。
“师妹,你看那。”秦渊手臂轻抬,指着一座同样孤傲的山峰,笑道,“那里便是“神女峰”了。”
“果然奇峰险峻,端的与众不同。”苏清月颔首道。
秦渊一拂袖袍,笑道“那楚阳台正对着神女峰,乃是楚王为了能日夜见到神女,下令建造。”,说罢,他一顿道,“可惜啊,星移斗转,人非物换,王侯身与名俱灭,唯剩江河万古流。”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苏清月望着那山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不觉痴了。
秦渊瞥眼瞧见,脚下微挪,凑的更近了些。
他们身后,一人嘿然一笑,将掀起的舱帘落下。
“朝为行云,旦为暮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余空山端起酒杯,嘬饮慢酌。对面的艄公一边与他斟酒,一边笑着举杯。桌案上珍馐美馔,佳肴罗列,糟鱼喷香,醉蛤沁人,江鲫入口即化,浊醪唇齿留香。
“你叫什么名字啊?”
只见范琴正询问着那之前救下的女子,他一边吃着饭一边笑着,“这鱼可香啦,你多尝尝。”
“小娃娃有眼光!”那艄公赞道,“要说弄潮操舟,老朽我自当谦逊,但若论这钓鱼烧鱼的手艺嘛,嘿!就咱这巫江地界,我老郑称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那女子伤口已经处理,出发前就着江水梳洗过后,本来模样露出来,竟然也是十分好看。
“小女子姓祁心兰,名唤本是并州人。”
祁氏缓缓说道,“家父祁学道是并州太守,一年前,安禄山起兵谋反,携四镇兵马南下,家父忠于朝廷,拒绝为其提供粮草,结果咱们一家都糟了毒手…”
余空山听到这里,停杯投箸,叹息一声,艄公不知何事,依旧进食。范琴听了祁心兰经历,回想自身,不由得打心里同情她来。
“我冒死逃出,四处流浪,身无分文,以至于被那姓严的骗去家中,做了丫鬟…”
范琴听到这里,见祁心兰泪如滚珠,涕泗横流,当下也是心头一紧,刚想出言宽慰,却听见一阵歌声悠悠传来。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
歌声轻柔,极能抚慰人心,祁心兰听了,竟而哭声渐止。
范琴一听,心中便已知晓,哼的一声,掀开帘子,朝着船尾走去。
出了船舱,只见浩浩江流,水光接天,山隐雾沉,淡云似带。一人独坐船弦,弹剑长歌。
“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
其声抑扬顿挫,响遏行云,余音飘荡于千峰百嶂之间,久久不息。
范琴心中赞叹,嘴上却是不说。这却也不怪他。之前出发之时,这人好不奇怪,说什么都不回答,冷漠着一张脸,那么多船不坐,偏要乘这一艘,这也就罢了,还将他撞倒在地,这就叫人难以忍受了。
范琴听见少年歌已唱罢,便想借机说上几句,他本就是心地善良的孩子,此时也将之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你…”
范琴刚要开口,那少年转过头来,瞟了他一眼,复又转回去,并无交谈之意。
“你歌唱的真好听。”范琴强撑着笑意,友善的问道。
但换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唉…”范琴心中叹息,摇了摇头,返回舱内。那少年依旧目视着茫茫大江,不言不语,眼神深邃,令人不可捉摸。
正此时,忽而传来一阵烧鱼的香气,少年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范琴端着一份饭菜,送到他身边,朝他报以一笑,“你上船这么久,都没吃东西,肚子一定很饿吧。”
少年看着范琴,目光渐渐柔和,嘴唇微动,似要开口,忽而他目光扫过那份糟鱼,脸色陡然一变,“哗”的一声,将那饭菜都掀翻,落到江中随水而去。
“你干甚么!”
范琴终于是怒了,“不吃就不吃,欺辱别人有意思么!”
少年脸色依旧冷漠,将头转过。
“哼!”
范琴气冲冲的返回舱内,再不见出来。
一入舱内,便见着苏清月与秦渊二人正举箸捻菜,见了范琴进来满面怒容,秦渊笑道,“怎么?这菜里有炮仗?”
苏清月啐了他一口,道“没看见人家正愁,还要寻人开心。”
“是啦是啦。”秦渊却也不恼,笑语盈盈的跟艄公对饮去了。那艄公老郑喝多了几杯,满面红光,侃侃而谈,“客官啊,咱们待会儿可得绕些远路。”
“这是为何?”
说话之人声如碧水,却是祁心兰开口了。她久不出声,倒是苏清月与她颇为投缘,一见如故,登时也渐渐放开了些。
“诸位可曾听过“十二连环坞”?”老郑说道。
“我记得那好像是江浙一带的水贼。”余空山沉声道,“当年南北乱世之时,侯景率羯贼大闹江南,所过皆屠,当地的百姓不堪忍受,纷纷结水为寨,以求生存,这才又了这江湖一派。”
“不错!”
秦渊颔首道,“那“连环坞”说起来与我派也有些渊源,但那又何干?”
老郑放下酒杯,叹口气道,“当年那连环坞起了内讧,几个头领之间闹翻,其中几个率部出走,几经流转,在这巫峡落脚了。”
“哦?”
范琴听到这里,心中留上了神。
“那头领有三个,乃是结义的兄弟,大哥名叫陈延祚,匪号“翻江怒龙”,二哥名唤华乾,匪号“三绝秀才”,最后一个叫任长青,匪号“天机神算”,却是他们的军师。”
老郑面容愁苦,徐徐说道,“咱们这巫江的渔民船夫,本就清苦,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子,还要给那“巫寨”的人交份子钱,若是不给,就别想在这讨饭吃啦。”
“岂有此理!”
范琴听了,登时出声,却将那老郑吓得一颤,杯子都掉在地上。
苏清月见了他这模样,心中暗暗为他的义气叫好,嘴上却揶揄道,“范小哥古道热肠,侠义襟怀,要替你们除掉这为货一方的首恶呢!”
“不是…我…”
范琴一时大囧,好不尴尬,再加上祁心兰朝他投来敬佩的目光,更教他无地自容。
余空山与秦渊对望一眼,心中已然知晓,当下开口问道,“敢问那“巫寨”所在?”
老郑一听,连连摇手,“几位朋友莫要去惹麻烦,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巫江地盘上,还是能躲就躲…”
“艄公这话说岔了。”
秦渊放下筷子,正色道,“我派曾于“连环坞”有过交情,秦王当年曾派兵搜捕割据的诸侯余孽,我派门人曾受过“连环坞”的照拂,后来也相互帮助多次。想咱们出面与之交谈,念及前代恩情,或许能找到一条两全之法。”
“哦?”
老郑一听,好奇道,“还没请教阁下师承?”
余空山一笑,拱手道,“在下天弃谷余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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