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七回 隐形冰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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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琅早就知道自己妹妹打什么主意了。

他很想出言阻止她,让她不要强人所难,她堂堂郡主,施医官却是个小小医官,她坚持要跟人家‘交朋友’,人还真能一口回绝,说她不愿意交她这个朋友不成?

虽然她心里极有可能就是这样想的。

可不痛不痒的说了她两句,被她驳回后,他明明可以板了脸,直接斥责她的,他是长兄,这点威严还是有的,然而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却又自发咽了回去。

扪心自问,他又何尝不想知道施医官的名字呢?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可能直呼,那也太失礼太冒犯了,可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就像,就像他们之间已更近了一步似的。

萧琅遂带着一种隐隐的,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有再说,并且在丹阳郡主让他转过身去时,依言转过身去,并走出了好几步,反正以自家妹妹那个咋呼的性子,一定会对他知无不言的。

丹阳郡主见大哥退到了一边,这才笑着对施清如道:“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施清如点点头,“自然可以告诉郡主了,下官叫清如,郡主若是不嫌弃,以后私下里,就直呼下官的名字吧。”

丹阳郡主已笑道:“‘穆如清风’,所以叫清如,是这个意思吗?可真是个好名字,你便不说,我以后私下里也一定会直呼你名字的,施医官哪有清如叫起来好听又亲切?你以后私下里也叫我珑儿吧,我母亲和大哥都这么叫我,别叫什么郡主了,也太生分了。”

施清如笑着点头:“好啊。”

心里却在想,她怎么可能直呼郡主的名字,无论何时都不可能,但也犯不着现在便与丹阳郡主就此事又说半天,还是等下次到了再说吧。

一旁萧琅虽离二人有一定的距离,施清如又有意压低了声音,然他习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还是听见了施清如那句‘下官叫清如’,心里霎时如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

‘清如’,穆如清风,如清风明月一般高洁,果然人如其名,也果然名如其人,人与名当真是相得益彰,再相称不过了!

只是自家妹妹还能直呼她的名字,他想要直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个机会,又会不会有那个机会……萧琅忙打住了这些胡思乱想,凝神继续听二人说话。

就听得施清如道:“郡主,下官……我真得回太医院了,给太后娘娘治病迫在眉睫,容不得半点差池,我得回去好生准备一番才是,横竖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只怕要时常出入仁寿殿,那与郡主见面的机会自多得是,说话儿的机会也多得是,郡主意下如何?”

丹阳郡主笑道:“那好吧,那清如你先回太医院忙你的去吧,等你休沐时,我再约了你,咱们都不在城里,直接去城外好生松散一日,整好如今天儿不冷也不热,出城游玩再合适不过了。”

施清如笑着应了“好”,向她道了别,又冲萧琅远远一礼,才转身自去了。

丹阳郡主看着她走远了,方走到萧琅身边,用手肘捅了捅自家大哥,低笑道:“听清楚我新朋友的名字了吗?哼,别说名字了,我们说的哪一句话,大哥没听清楚的,一个字都舍不得漏掉吧?还嘴硬呢,跟自己妹妹,有什么可嘴硬、可装的。”

换来萧琅一瞪眼,“看把你聪明得!”

丹阳郡主得意洋洋,“那是,别的事上不敢自夸聪明,在某些事上,却是敢打包票‘丹阳出马,一个顶俩’的,大哥再不说两句好听的,仔细我不帮你了啊!”

萧琅犹自嘴硬,“我要你帮我什么了吗,我可什么都没说过。”说完便大步往前走去。

“真不要我帮?”

丹阳郡主撇着嘴跟了上去,“还真是有够嘴硬的,看你回头怎么求我……”

兄妹两个说着话儿,很快走远了。

韩征在树丛后一直待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方绕出了树丛,面无表情走上了一旁的青石板路。

眼前却仍浮现过施清如与萧琅站在一起时的情形。

当真是男的俊挺,女的娇美,站在一起从身高到相貌,都是那般的相配,那般的契合,简直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那丫头也笑得很开心,是在他面前时,从来没有过的开心……也是,他带给她的,从来都只有严厉、冷淡和伤害,她又怎么能笑得出来,还笑得那般开心呢?

不像萧琅,又年轻又英俊又阳光,自己和他一比,一个就像是寒夜里的孤月,一点温暖都不能带给别人,一个却像是此时的太阳,既明亮又温暖,便是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

韩征心里忽然很后悔来这一趟。

他接到仁寿殿传了常太医和施请如的消息后,虽知道与上次凤仪殿忽然就传了施清如定然是不一样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太后远不是她日常表现出来的那般慈眉善目,她的几乎不问世事也只是表象,实则整个后宫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邓皇后不过只是表面风光,表面大权独握而已。

福宁长公主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跋扈嚣张起来时,连隆庆帝的面子都不给的,不然也干不出直接烧死亲夫的事儿了。

这母女两个多年来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定什么时候,人已着了她们的道儿,还无知无觉,到死都只是个糊涂鬼。

何况那丫头还身份低微,她们甚至不用遮掩,一个不高兴了,直接就可以权势碾压,连罪名都懒得找,便可以定她的罪,让她吃亏受罪了……

韩征才想到这里,已然再在司礼监坐不住了。

但没有再像上次去凤仪殿时那样,带上小杜子沈留等一大群人,上次他那样的大张旗鼓固然把后宫的妃嫔都镇住了,不敢再找那丫头的麻烦,邓皇后与邓玉娇姑侄两个更是教训惨痛,势必不敢再轻举妄动。

却也让有心人又看到了他对她的在乎与看重,私下里必定都正蠢蠢欲动。

便是今日仁寿殿忽然传那丫头,谁又能说,没有这一层原因呢?

福宁长公主可一直都想拉拢他,只苦于找不到机会而已。

既是他为那丫头惹来的事儿,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韩征这般一想,心里仅剩的犹豫与别扭也都烟消云散了。

亦不觉得自己不叫小杜子沈留几个知道自己的动向,是心虚,是自欺欺人了。

他只是不想再像上次那般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惹出后续不必要的麻烦来而已,当然,也是懒得再听小杜子唠叨,他一个男人家,嘴巴怎么那么碎,好吧,他本也算不得男人……

韩征遂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小卓子,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司礼监,一路赶到了仁寿殿。

不想看到的,却先是施清如与丹阳郡主相谈甚欢,后是萧琅也忽然出现,三个人一起相谈甚欢的情形……

萧琅一定也是接到了那丫头忽然被仁寿殿传召的消息,怕她出事儿,所以忙忙赶过来想为她解围的吧?

他消息灵通,萧琅在金吾卫也已经营几年了,还有太后和福宁长公主为他处处大开方便之门,自然也差不多哪里去。

倒真是有够闲的,他堂堂正三品金吾卫前卫指挥使,本该日理万机,刻不得闲才对,却时刻都关注着一个小小医官的动向,但有风吹草动,立时赶到,金吾卫几时这么闲了!

然也侧面说明了萧琅的用心,说明了他是真已将那丫头放在了心上,不然何至于这般的着急,上次还只是请托丹阳郡主,这次却直接亲自赶了来,显然已顾不得旁的任何人任何事,只因甘之如饴,关心则乱。

而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为什么此刻心里却是那般的难受,那般的愠怒,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只恨不能立时弄死那抢走他心爱东西的人呢!

韩征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狂乱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不能弄死萧琅,弄死他或许容易,善后却实在太难。

福宁长公主那一关不好过,隆庆帝那一关也不好过,他不能冲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头来不是白为宇文皓宇文澜之流做嫁衣,让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坐享渔翁之利吗?

而且他说了要为那丫头挑一个好男人嫁了,还要为她扫平一切障碍的,结果他自己却成了那个最大的障碍,算怎么一回事。

弄死了萧琅,他又上哪儿再给她找一个这么方方面面都优秀完美的夫婿人选去!

他们还那么的相配,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萧琅看那丫头的眼神,他同为男人,也很清楚到底意味着什么……今日这一趟,他真不该来的,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他也绝不会再出现。

反正都有萧琅为她解围,为她遮风挡雨了,萧琅的臂膀也足够坚实,只要他愿意,是一定能为她挡住所有风风雨雨的,——他也可以安心了!

小卓子见韩征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也不说到底是要留,还是要走,简直快哭了。

不但想哭,明明就在大太阳底下,还觉得冷得他直想打哆嗦,督主是一座隐形冰山吗,怎么就这样只是站着,还是在大太阳底下,都能源源不断释放出这么多冷气来呢?

还当这趟随督主悄悄儿出司礼监,是因为督主信任他,要重用他了呢,杜哥是督主的干儿子,那份独一无二的体面他不敢想,只要督主待他能有待杜哥的一半信任,他就心满意足了。

谁知道,眼下却是这样一个情形,他要怎么办啊,就任督主一直这样站着,一直站到天黑不成?

可上前催请,万一惹怒了督主,更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卓子正抱着双臂,发愁得想哭,就听见韩征淡淡开了口:“回吧!”

小卓子简直如蒙大赦,几乎要喜极而泣,忙恭声应道:“是,督主,奴才这便服侍督主回去。”

话音未落,韩征已大步往前走去,小卓子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施清如一路沐浴着阳光回了太医院,在路上想到丹阳郡主的善意,都还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个朋友一开始虽不是她真心想交的,也没打算与之深交,但做个君子之交应当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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