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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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兴七年,九月寒霜与凛冽风沙互融,铺天盖地,侵袭北境。

山野荒芜人烟,凄凄草木萎靡,无处不散发荒凉气息。南面隐约回响一两声惨呼,惊起寥寥鸦雀,令人毛骨悚然。

微小尘粒随风划过宋鸣珂满是泪痕的脸,她裹牢灰色外袍,咬紧牙关,沿狭道狂奔。

脚下粉绫鞋渗血,每踏一步,疼痛都会提醒她——只有全力往前,才对得起为她流血牺牲的宫女和侍卫。

她跑出数里,气喘吁吁,仍趔趔趄趄北行。

“长公主走错道了?”山坳处陡然传来一阴恻恻的沉嗓。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魁梧黑影,如鬼如魅,蒙着半张脸,双眼如鹰隼锐利,似毒蛇阴冷,森然端量她。

宋鸣珂冷汗直冒,腿脚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圣上早已预料和亲之路易出岔子,命臣暗中跟随。长公主且乖乖返回,免得臣冒犯!”

说罢,他右手一拧刀柄,手背那弯形烧伤疤痕,触目惊心。

宋鸣珂心底如塞外寒秋般一片冰凉——二皇兄果然不放过她!

原本让贴身宫女装病滞留,等大队人马离去,赶赴蓟关通知表姨父霍将军接应,不料和亲队伍突然改变路线,她迫不得已,偷偷带心腹逃跑。

如今前去无路,回去死路,她强作镇定:“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黑衣男子亮出一枚铜质令牌,鱼形龟纹,却是皇宫暗卫令。

宋鸣珂觉此人眼底杀气极重,哪里像护卫?更像是个杀手!

她陷入疑虑,浑然未觉肆虐狂风扬起衣裙,彰显窈窕身姿;更没意识到,即使风霜满脸,青丝凌乱,沙土沾衣,她的独绝容姿和高华气度却未减半分。

男子紧盯她的目光由冷转热,迸溅欲望:“圣上曾言,若长公主公然违抗皇命,可就地正法!但没说,死前不能干点别的……”

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宋鸣珂脑海中冒出二皇兄狠狠压向她小姐妹的场景……

她心痛如绞,倒退数步,颤声怒喝:“放肆!”

“这粗衣配不上京城三大美人之首,不如剥了……”他收好令牌,猛地猱身扑来!

宋鸣珂急忙转身,遭他扯住衣袍,“嘶——”,堆雪般的半截玉臂裸在外,引来对方吞咽唾沫之声。

落入蒙面男子手里,生不如死,何不一了百了?

她不忍多看一眼这万里河山,直往山崖方向一跃。

对方抢上前,强行拉她回去。

她未及细想,拔下银簪子,猛力刺在其手背伤疤上!

“臭娘们!”男子被扎,登时血流如注,狠心松了手。

宋鸣珂半滚半跌十余丈,耳旁混杂着树枝撞折、腿骨断裂声,以及远处依稀可辨的马蹄疾行声。

荆棘勾破裙裳,割伤肌肤,她痛楚难耐,忽地“嘭”一声,后脑正正磕在石块上,逐渐堕入混沌。

身为皇后嫡女,本应活得骄矜,无奈担任储君的孪生兄长早逝,非一母所出的二皇兄即位,瞒骗利用她数年。

好不容易认清他的真面目,她已失去至亲,孤立无援。

出逃,成了她最后的抗争。

可惜,她斗不过他,只能客死异乡。

呼啸寒风送来一句焦灼呼喊:“晏晏!是你吗?”

晏晏?多久没人唤过她的小名了?谁?是性子爽直的大表哥?是温文尔雅的二表哥?

宋鸣珂抬眼望向崖顶,有一挺拔身影,正与黑衣男子持剑相斗,招招拼命。

刀光剑影层层叠叠,纵横闪戮,明亮灿丽,将边塞秋色割裂成碎片。

她嘴唇翕动,张嘴欲答,眼前骤然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感觉周身骨骼剧痛,如烧如锉,耳边萦绕通透澄明的男嗓。

“晏晏!撑住!”

“整整七年!……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别怕,那人被我杀了!我、我马上送你去找大夫……”

宋鸣珂努力睁开双目,却捕捉不到一丝亮光,仿佛世间万物皆失了形色。

面对久别重逢的表兄,她内心千言万语,想倾诉霍家被贬谪后的种种,但一张嘴,全是血。

四肢越发冰凉,灵魂仿佛硬生生被抽离。

表兄亦感知她的生命消逝,缓下步伐,颤抖双臂紧紧搂住她,如拥抱世上最珍视的宝物,哽咽中的内疚与歉然无以复加。

“抱歉,我……来晚了!”

温热液体落在她冰冷的脸容上,似血,也似泪。

宋鸣珂想说,早一时,晚一时,已无济于事,人生早在七年前便定了局。

除非时光重来。

她没法完整倾诉心里话,连句“谢谢”也来不及,硬撑的一口气随鲜血喷出,两臂软软垂下,指尖触碰到一温润事物,应是表兄腰间玉佩,形状特别,镂空处刚好套住她的小指。

她曾怨恨上苍,这一刻莫名感激——至少她并非孤独死去,而是殒在亲人温暖怀抱之内。

遗憾她今生愚钝、怯懦、软弱,未能及时发现二皇兄的阴谋,未觉察孪生兄长之死另有蹊跷,未让母亲娘家一脉脱离悲惨命运,连累小姐妹受人凌|辱……

最令她愧疚的是,祖辈辛苦打下的江山,日益颓败,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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