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太武殿虎口过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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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宫高台下的地牢终年不见天日,被关于此处的囚犯都是谋逆的皇室贵胄,进得来出不去,无须动刑便因阴湿密闭的恶劣环境,老鼠爬虫横行而沾染温病,最终皮肤溃烂、上吐下泻而亡。石闵在高台地牢中关了足有二月,为防他伤人或逃脱,手脚均套上生铁链,生铁链又被固定在牢顶的铰链上,收紧和放松铁链的轱辘架在石制牢门外,由狱卒操作。这座地牢原是一座水牢,连接高台外的护城河,护城河的河水又由漳河引灌而成。石虎杀了侄子石弘自立后,为营造歌舞升平的繁华气象,顺着高台外侧城墙修筑了大型水榭,名曰“映月”,意指邺宫主人可引来天上月亮与臣民共赏。每月十五日时,百姓可顺着护城河游览映月水榭。每年八月十五孟秋节,城门通宵开启,邺城人倾城出动,在护城河边点河灯祈愿,河灯流入漳河,如银河星辰泄地,天上明月倒映入河面,形成星月同辉的奇观。皇室与朝中受邀重臣泛舟漳河,与万民同乐,赏盛世美景,为邺城一绝。为修映月水榭拦坝蓄水,堵住了高台下的地牢的入水口,现在的地牢才变成无水牢狱,但由于一墙之隔的一丈之地便是水榭池壁,地牢里无论冬夏均湿漉漉的,孽生种种蚊蝇爬虫,人被囚其中唯有等死一途。

石闵变得苍白削瘦,眼窝深陷,嘴唇皲裂破皮,墨发虬曲打结,胡须拉碴,白底青花的士子长袍下摆染满黄色脏污,隐隐散发腐臭气息。即便如此,他仍稳稳盘膝于由木板和稻草铺成的床榻上,微闭双眼,干裂的唇轻轻翕动发声,好似念念有辞。

“石将军——”石门一寸见方的探视孔上堵着张人脸,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何人?”石闵抬眸询问。

“小人是独一味酒楼的掌柜,奉旨进宫为国礼献酒。皇上请来了天巫主持称帝国礼,现下天巫正坐着彩车巡游邺城,很快便要进宫见驾了。”门外那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什么?”端坐如泰山的石闵猛然从榻上站起,一个箭步窜到石门边,拉动生铁链哗啦作响,“她来了,怎么回事?”

“天巫行事难测难知,怕是连秦皇也蒙在鼓里,小人也是昨日半夜才得知消息。”独一味掌柜越发压低了声音。

石闵剑眉深锁,表情复杂,震惊忧愤多于喜悦。门外人盯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静等他说话。石闵默不作声。

“恭喜将军洗脱嫌疑,很快就可出狱。小人仰慕将军神勇高义,特献美酒一壶。”门外人略微提高声调说话,并用期待的眼神催促石闵。

石闵似是下定决心般抬目直视对方,黑眼睛放出明亮的光芒,朗声道:“谢掌柜厚爱,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奉送十倍酒资。”

门外人从孔中小心递进大肚酒壶,以手覆于酒肚上轻拍二下,石闵接过酒壶,右手捏剑指做下切手势,身体平飞后退到草榻上,不再理会门外动静。来人只得告退,临走又给了外面等候的狱卒一串丰货钱。

邺宫地面宫道上,阿拉耶识下车步行。上一次与石闵同入邺宫参加宝物奠基大典,入了宫门便不能骑乘,须得一步步行到庆典处。赵王石虎出身武夫又是弑君篡位,极为重视宫中防卫。邺宫主殿太武殿是石虎问政的所在,大殿筑有二丈八高的台基,材料均采用文理秀美的半玉石材质的石块,屋瓦用彩漆涂饰,用精致装饰瓦当,银子装饰楹柱,珠帘玉璧,巧夺天工。光这份外在的奢华便处处透着暴发户的粗俗和穷奢极欲,阿拉耶识顺着太武殿的御阶拾级而上,金银之物在屋檐、廊柱上晃人眼目,好似巨人血盆大口中闪烁的大金牙。瞬间,阿拉耶识瑟缩了脖子,脚步放缓,有“羊入虎口”的不祥之感翻涌,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真是一头石虎,我便是裂地劈山的旱地雷。阿拉耶识摸了摸广袖中的手雷,顿时生出万丈豪情。

越过两旁威风凛凛的卫兵,两侧的黄门躬身引路,阿拉耶识轻盈的身形带起一片红色闪金的魅影和香风,婷婷袅袅从主殿两旁跪坐的文武官员中间飘过,在所有人尚未定神前盈盈拜倒在御殿前:“阿拉耶识拜见国主,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丽音婉转如莺啼,清新柔润,闻之宜人。

“平、平身。”从御殿上传来粗厚沉闷的声音,听着气息不匀喉音明显,似有呼吸道的炎症。

阿拉耶识缓缓抬头,正面与御殿上的石虎对视。石虎年过五旬,几年不见,越发显得老态痴肥,一部棕红的大胡子占了半边脸,阔口狮子鼻,面皮虚胖浮肿,只有一双棕色眼珠还透着精光。此刻这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那眼神瞧着可怕而贪婪,燃烧攫取的光芒。石宣面孔陡地煞白,眼中闪过一丝憎恶又立刻掩藏,石韬微微眯了双眼,下意识地将眼光投向其他兄弟们。因为赵国乃是除了秦国以外第一个举办称帝大典的国家,石虎的儿子们全数到齐朝贺,大小皇子们单独安座于御殿下,见到闻名天下的少司命后,无不惊异于此女的容貌气度。当年的高台赋诗、长城引雷的神女还是九岁小儿,面容躯干尚未长开,现在正值少女豆蔻年华的她已是绝代风华,一笑倾尽红颜。

在满殿的哑然沉默后,石虎终于抚掌大笑:“好、好啊,神女归我大赵,天佑之福啊……”满朝文武这才如梦初醒,齐声恭贺国君福德威武无双,实乃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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