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诅咒(2 / 2)
梁泉偏头看着陈长老,语气轻柔,[请鬼门开。]
陈长老听不懂梁泉这最后的一句话,但是话音落下的刹那,陈长老猛地跪倒在地,无形的压力迫使得他甚至无法抬起身来,森冷爬上了他的后背,他听到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虚空中有道巍峨恐怖的门横跨了整个视野,沉重的锁链声捆住了门环,哗啦啦的声响过后,那道仿佛永远都不能打开的大门颤了下,咔咔地挪开了……一条缝。
一条缝就足够了。
足以碾压这里所有的鬼魅,足以压垮陈长老数千年的道行,足以……让他看到所谓的过去未来。
梁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缠绕着陈长老,“地府中有镜,名唤孽镜台。人魂入地府,需到孽镜台前走一遭。其罪孽自现,判罚已定。”
陈长老用力地抹去嘴角的血沫,还是不断地吐血,“你想说什么?”
梁泉漠然道,“让你看看你庇佑的子民如何罢了。”
陈长老的魂魄仿佛被梁泉的话所动摇,猛地呆滞起来。梁泉全然不担忧,只是平静阖眼,也不知道在诵读些什么。
“不可能咳咳咳咳——”
数息后,陈长老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边咳嗽着边蜷缩起来,整个人看着有些可怜,却不断地摇头,“我给予了他们漫长的生命,让他们生而富足,他们不可能如此怨毒,他们不可能恨我!”
他一手缔造了这个世外桃源,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梁泉眼中似乎含着怜悯又似是淡漠,“生前受惠,死后偿还。莫不是以为能生生世世不成?”
他起身,灵光一闪,长剑已经在手。
“掠夺了寿数可还不够,你们已经没有子嗣了。”天道是公平的,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获得如此漫长的寿数,那么作为代价,子嗣的诞生将成为最艰难的关卡。
陈长老猛地仰头看着梁泉,目光怨毒,“只要你不出现……”
是的,如果梁泉不出现,这一切都非常好!
屋内两道人影战在一处,可这道从幽冥诞生的大门,却不仅仅只影响了这方寸之地。
隔岸的顾小道士原本正翘着二郎腿看着对面,坐在他身侧的娟娘就无缘无故地昏倒了。顾清源吓了一跳,倏然坐起身来查看情况,却发现着娟娘七窍流血,像是中毒一般。
要不是顾小道士还能感觉到一线生机,差点以为她命丧黄泉了。
顾清源立刻解下他的包袱,从里面掏出来玉瓶来,但是他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药丸给姑娘灌下去了。
如果顾小道士现在能腾开手,就能发现出问题的不仅仅是这里,远处还有更多。
……
清秀青年在身体恢复了些,提刀就往山上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跟得上他的速度,但是再快也没有用,他们居然在这熟悉的山林中迷路了!
哪怕青年清楚地知道都是道士搞的鬼,但是也没办法闹清楚。
“要是他们冒犯了陈长老怎么办?”
“娟娘太着急了,带着他们……”
“这些外乡人是怎么进来的?”
“对,夏臣,这些外乡人是怎么进来的?”
青年,不,夏臣捂着脑袋喝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
夏臣作为接手了外面通道秘密的人,同时也是整个镇子的镇长,他说的话,哪怕比不得陈长老,其他人也是听的,当即就住了嘴。
夏臣心里的慌乱不比旁人,但是作为镇长他不能说出些什么来扰乱他们。
“夏臣,陈长老不会出事吧?”有人问夏臣,但是夏臣还没回答,就被他人嗤笑道,“你是疯了吗?长老怎么可能会出事?不要想太多。”
长老是他们睁眼就看到的第一人,是一直庇护着他们的神灵,让他们富足安康,他们谁会担心长老会被两个黄口小儿所害。
这个念头,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亵渎。
他们之所以这么拼命追赶,是担心冒犯了长老。
夏臣抿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别人看来是默认,但只有夏臣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镇上已经四十余年没有人诞生后裔了,这个进程非常缓慢,一点点成为他们的阻碍。最开始的时候,是新生儿一个接着一个夭折,后来就逐渐变成难以生育。
从前城镇最多的时候能有几千上万人,但是现在不过千余人。
老一辈的人总会死的,他们不是长老,长老是不朽的,但是他们只是普通人,总有一死。夏臣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但是子嗣艰难依旧成为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长老是睿智的,他早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并交给了夏臣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使得他们所背靠的这座大山成为外面人口中的禁忌。
二十年,但凡入山的,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大山中出来。
最后他们诞生了小山子,就是那个随着他们在山路上,说出四大皆空这样胡闹话语的少年郎。
有新生儿出生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阴霾只需要藏好,不必成为这件大喜事的遮盖。
除了夏臣,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代价是什么,就连他的妻子娟娘……不,夏臣面露眷恋,继而是悲痛。
娟娘那么聪慧,想必是早就知道了。
娟娘能肆意些,但是夏臣不能,哪怕他知道娟娘已经和他站在了不同的对立面。
他只是挥了挥弯刀,“继续找突破,不能让他们伤了长老……”
夏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噼里啪啦破碎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低头看着腰间。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被赠予一面长老亲赐的小镜子,通常都会被他们带在身边。
所有的镜子都碎了。
夏臣目眦尽裂,颤抖着伸出手去,还没摸到腰间便胸口剧痛,痛得他弯下腰来,似是脊柱被抽走一般瘫软在地。
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流失,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夏臣无神的双眼映入了天空的干净,看不透那遮天盖地的幽冥大门。
若是梁泉在此,也唯有他能看到,天地间无数黑红混杂的东西在不断投入幽冥中,那开了条缝的大门来者不拒。
夏臣变得苍老了,他的岁数实际不小,皱纹爬上他的眼角,虚弱潜伏到他的肢体,衰老成为他日后的未来。
……
梁泉亲手杀了长老时,还能听到他尖锐咒骂的声音,“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生不逢时,我诅咒你事竞不成,我诅咒你所爱魂归幽冥,生生世世不得脱身!!!”
梁泉平静地拔出长剑,甚至身上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他垂眉看着不染血色的剑身,神色微凉。
[此咒,不成。]
梁泉很少动用到言灵的能力,他总是非常谨慎,非常小心地使用,就像是在处理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梁泉从小木屋出来,抬头看着头顶上那的幽冥之门,又掀开下摆坐下来颂念经书。
不知过了多久,那面大门终于是沉默地消去,倒是比来时更为满足了些。
……
杨广狠狠地打了喷嚏,没有形象,但是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门外刚刚散去的大臣显然不能阻止这位君主的行为,这些时日激烈的争吵最终落下序幕。隋朝进攻已定,早在他们商量出个结局前,隋帝早早就把军队给派出去了。
再如何生气,总是不能和陛下怼起来,听话还是要命,这个选择其实很简单。
南宫明进来,单膝下跪,“陛下。”
他双手举起一封信。
隋帝随手取来,看了几眼就蹙眉丢到一边去,“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
南宫明没有为他们的无力辩解,狠狠叩头,“是臣等无能。”
“你们是无能。”隋帝淡漠地说道,绕过矮桌往外走。
“陛下……”
“莫要跟来。”隋帝摆摆手,径直地出了宫门。
隋帝的后宫不多也不少,但是总有些美艳的女子等候,来往伺候的宫女虽然少,但是无不是美丽活泼。
隋帝膝下无子,谁都希望能得到隋帝的恩宠,继而成为登顶的一员。
萧后在后宫中是极为尊敬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她帝后的位置,还因为她自身的品性高雅,颇得隋帝尊重。
隋帝是个随意妄为的性子,能被他敬重的人,自然也成为长安城内不可动摇的人物。
即便隋帝回宫后从来不踏足后宫,但常有赏赐,根本没人能动摇萧后的地位。
萧后在殿内歇息时,陈贵人正好随侍一旁,隋帝入殿时,她惊慌起身,行了一礼后正打算退出去。
隋帝摆了摆手,“留下来吧。”
萧后是个婉约的女子,一颦一蹙皆是风情,她起身行礼,轻笑着看了眼杨广,随手让殿内伺候的人都退出去。
隋帝来寻她,总不会是无聊前来。
隋帝随意地坐下,“你这一出,外面的人倒是又有了说道。”他已经听够别人说他荒淫无道了。
“陛下总不是特意来说这些的。”萧后笑道,招手让陈贵人在她身边坐下。
陈贵人有些害怕隋帝,但是萧后冲着她招手,她也很快过去在旁边坐下。隋帝不过看了眼,神色淡然。
“你该走了。”
萧后抚摸着陈贵人头发的动作停下,讶异地看着隋帝,“陛下,您是认真的吗?”
隋帝和萧后的完婚本来就是一出政治婚姻,但两个人实则不是夫妻关系,反倒是合作。
萧后本便不愿在后宫沉浮,得了隋帝的恳首,自然乐意。
但是她没想到时间会这么快。
“陛下,您刚刚掌控了局面,这个时候,未免太早了些。”萧后凝眉说道,隋帝膝下无子,这是个很大的隐患。
隋帝似笑非笑,勾起的弧度诡谲难辨,“这不是你该管的。”他声音懒散,透着些许情绪。
萧后耸肩,那动作丝毫没有破坏她的形象,反倒有些许跳跃的野性,“两个月内。”
“两个月内。”
隋帝离开后,陈贵人趴在萧后的膝盖上,似柔弱无骨,“我们可以出宫了?”
萧后低低笑道,“是的,我们可以出宫去。”
陈贵人露出个干净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母亲那边,我已经不想让她入宫了。”
那些生子符喝得她都想哭了,她和陛下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这东西喝再多,也是白扯。
萧后调侃地摸着她的肩膀,“总得让她讨些便宜。”日后可就难了。
“可陛下怎么突然换了主意?”陈贵人疑惑地说道,她在萧后的浸染下,对朝廷政治也有了些敏锐,这个时候皇后暴毙,总不会是好事。
萧后挑眉,那上扬的弧度颇为韧性,“那是他的问题,他爱作甚,同我无关。”
那个随意乱来的帝王再如何,日后同萧后一点干系都没有。
萧后笑眯眯地摸着陈贵人的头发,暗地里诋毁隋帝,“总不会是他突然喜欢上了人,可别了,被他那样的人喜欢上,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陈贵人娇嗔地推了她一把,“你总是学不会住嘴,这话要是传出去……”
两个娇媚的美人在殿内胡闹滚作一团,活色春香的画面丝毫没有引起外面的怀疑,只不过是守门的人今个儿又有些担心她的耳朵。
……
隋帝经过花园的时候,突发好奇想坐画舫。
同皇宫相连的园林的确有这么大的湖面,隋帝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去准备,很快画舫就准备好了。
隋帝上画舫后,并没有站在夹板上欣赏外面的景色,反倒是掀开了帘子入了船舱,优哉游哉地靠在窗边。
小木人趴在隋帝的胸口,朝着隋帝看的方向看去。
水面平静无波,只有画舫行过时荡开的水痕。
杨广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这很无趣,甚至没有梁泉在时来得有趣。
梁泉,梁泉……
杨广咀嚼着这个人,摩挲着木之精华的力道有些大。
小木人完全没有知觉,精致的小脸安静地看着外面,如果有人能够精准地看到它视线的落点,才能发现这小不点实际上是在数水波。
湖面波澜如此多,又岂是能随意看清楚?
杨广抬手捂住小木人的眼睛,它也不生气,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躺在他的掌心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杨广。
杨广戳了戳木之精华的小肚子,“小纸人都能随随便便和我说话,你呢?”
小木人的小脑袋略微动了动,似乎不能理解杨广所说的话。
杨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它,“你就不能和那小道长说说话?”
这句话小木人听懂了,它坐直了身子,耿直地摇了摇头。
“渣渣。”来自隋帝的毫不留情地吐槽。
小木人垂头,突然又抬起头,用力地啃了口杨广的手指,一点点刺痛后,杨广耳边突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
杨广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木人。
小木人乖乖看他。
赶在杨广暴起丢木前,梁泉的声音传来,“阿摩?”嗓音中带着点点疑惑。
“小纸人的提示?”杨广道。
“不,有感觉。”梁泉简短作答。
“发生什么事了?”杨广敏锐地感觉梁泉的情绪不对劲,就跟之前那次由小纸人发起的通话一样,他就是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梁泉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大的变动,“你还好吗?”
杨广蹙眉,低头看着掌心中的小不点,“发生什么事了?”
杨广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显然是不希望梁泉转移话题。
梁泉沉默半晌,继而说道,“方才有人诅咒贫道所爱,贫道打算问问情况。”
“所以阿摩,你还好吗?”
杨广先是被梁泉如此正直平板的声音所震撼,继而又被梁泉话语所拍,“没事,以及,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你所爱的人,是我?”
杨广没笑,他真没笑。
啧,他怎么会得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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