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绫罗丛中绫罗人(15)(1 / 2)
小家庭有小家庭的妙处,大家庭有大家庭的难处。
惠阿霓从松岛来沪后,茉莉几乎从高纳公寓搬到了艾斯得路。别看惠阿霓年近中旬,可精力充沛又爱好新奇事物,逛街买东西做头发看电影喝咖啡都不在话下,连斗狗场和骑马俱乐部也极有兴趣,把做陪客的茉莉累得够呛。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吃饭睡觉,茉莉空余不出一点光阴。满满当当都是人,都是事。欢歌笑语、莺歌燕舞,上官家的人和事盈满她的生活。
茉莉总算知道,云澈那爱玩的性格是受谁的影响了。这也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上帝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同时也关上一扇窗。双井巷里的人、事像上了年纪的老胡琴咿咿呀呀渐行渐远。
好在茉莉的累只累在身体,不累在心。上官家家大业大,惠阿霓和上官宜室待她却是很好,并没有因为她的家事出身嫌弃过她。
二姐上官宜室像极了另一位上官老夫人,性子像温吞水似的柔和,但又不是一味地退让,接人待物软中有硬。
肖劲锋是惠阿霓的座上宾,他们常常在艾斯得路的会客室一待就是一下午,人们不时听见从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茉莉更惊讶的是,每天肖劲锋都会让花店送一大蓬装满红玫瑰的花篮来艾斯得路。
易立芬曾告诉过茉莉,在西方人眼里玫瑰代表爱情,不同的数目和颜色还代表不同的含义。茉莉悄悄数了数,肖劲锋送的玫瑰不多不少九十九朵,恰好代表天长地久。
收花的惠阿霓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和不好意思,笑哈哈大大方方签收。嘱咐佣人插到花瓶好好养起来。不出几天,艾斯得路里里外外玫瑰飘扬。
上官家的其他人好像对此也见怪不怪,仿佛发生的一切天经地义再合情合理不过。连年岁最长的上官老夫人也未多说过一句多话。
经过几天的相处,惠阿霓对茉莉比较满意。先时,看到上官宜维信中关于茉莉的各种描述,她还有些担心。看到真人再看她平日之举止谈吐挑不出大错来。
“哟,我就觉得茉莉这样的女孩子好。现在的女孩受了新式教育动辄要自由要民,主,三句话不对就离家出走。所以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守旧一点好,虽然有点笨笨的。可是贴心。”
惠阿霓听了宜室的话频频点头,家里的侄女银鸽天天嚷着要革命、要进步。大家都生怕云澈再娶一个银鸽那样的“进步女青年”可不得了。
“大嫂!”上官宜维忙嘟起嘴凑过去不依道:”你可不能眼睛看着鼻尖上。现在时代可不同了,男女平等,人人要求进步,我们怎么不进步反而退步呢?”
“男人创业女人守家天经地义。我倒是看你们这些走在时代前列的新女性步伐太快。简直不是和男人平权而是夺权!”
“宜室姐姐,好歹你是留过洋的人,怎么如此迂腐!”宜室一针见血,宜维气得叽里咕噜乱叫。
“好了好了。”惠阿霓笑着拉过两姐妹打圆场:“我们说我们家的家事,怎么说着说着跑到女权、革命这些国事上去了?革命我不懂,不过银鸽给我讲的自由恋爱我听着觉得蛮好。云澈和茉莉不就是自由恋爱,自由结合吗?宜维,你最要求进步的,难道不赞成他们自由恋爱吗?”
惠阿霓狡猾地把自由恋爱和云澈茉莉配在一起,变成宜维如果说反对他们就是反对自由恋爱。
“当然不是。”宜维一想,发现惠阿霓居然把她绕了进来,笑着抗议道:“大嫂,你太坏了,这样说不公平!我当然双手支持自由恋爱,不仅支持自由恋爱,而且支持人有恋爱的权力也有不恋爱的权力!”
惠阿霓捂住耳朵大笑:“唉,我受不了,我家的先进青年又开始发表演讲了。好不容易躲开了银鸽,现在这里又添上了你……“
“大嫂——”
宜维笑着去掰惠阿霓的手朝她耳朵大喊新主义、新生活,惠阿霓尖叫着宜室怀里躲去,仨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像小女孩在沙发上嘻嘻哈哈扭成一堆。
肖劲锋站在门口注视她们好一会儿。不忍打搅又挪不开脚步。许多年前,这幅欢乐的情景经常在他眼前出现。那时,大家都还青涩。笑在一起、闹在一起、哭在一起。而为了回到这一天,他努力了二十年,只为再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不知谁先看见他,“二哥!”宜维首先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接着宜室也站起来,冲他甜甜喊道:“嘉禾哥哥。”
惠阿霓笑着起身回到房间整了整乱掉的发鬓,抚平旗袍上的折痕才重新出来。
“咦,宜维和宜室呢?”她出来已不见两位小姑子。
肖劲锋笑着为她斟上一杯茶,“她们识趣,特意把空间留给我们。”
惠阿霓大笑,说:“宜维和宜室是深信我们。”
“你也信我?”
“当然,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上官嘉禾。”
他们的关系早不是能用仇人或是亲人来形容,历过沧桑还能面对面喝一杯薄茶,肖劲锋已经很满足了。
惠阿霓低着头,问他:“我听宜维讲,茉莉在云澈之前和她的表哥有过一段感情,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她虽在宜维面前维护了茉莉,但事关云澈不得不谨慎。
肖劲锋用沉默表示承认。
惠阿霓也默然好一会儿,“我这几天看在眼里,觉得云澈真的是喜欢她的。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这么贴心贴意。”
“嘉禾,你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霓,我不会瞒你什么事。正因为我也知道云官对茉莉用情至深,所以我不想用我的评价左右了你对她的看法。这样的话,对茉莉不公平,对云澈更不公平。”
惠阿霓点了点头,她知道肖劲锋是要她自己用眼睛去看,去了解茉莉究竟是怎样的女孩。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是怎样的女孩,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惠阿霓果断结束这个话题,谈起另一个,“我这次来上海一是为了云澈的婚事,二是为了他的将来。”
她笑着问他:“云澈在你手下也干了好几个月,你觉得他怎么样?”
“优点突出,缺点更加突出。好高骛远不脚踏实地。最大的缺点是输不起。”
惠阿霓点点头,叹道:“唉,到底是你一语中的。他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回到松岛踌躇满志要在军队大展身手。可一到部队根基还未稳就先批评东、批评西把元老们得罪干净。接着又在部队弄什么军纪条例,搞得怨声载道。博彦也觉得他太激进,把他冷处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一怒之下跑到上海做国民政府的官去了。他现在也不肯回松岛,他在上海,我和博彦鞭长莫及。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是博彦容不下他怕他分权。所以,我才给你写信。也许你可以帮帮我们,也帮帮云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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