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还/Survival(12)(1 / 2)
我已经逃进了卧室,没人看到的地方。我孤坐而已,并没有哭,莫名感觉一种“还未死绝”的鼓舞,好像屈辱感也没那么排山倒海了。我低低地唤了声“二姐”。
“打起精神来吧。”霍桐绝美的面容在我眼前如隔云雾,她的声音亦很温暖。
只那双幽眸中含了黑魅的影子,一闪而过,如同一只暗夜中的乌鸦对着死去的尸体嘎嘎大笑。
“他走了。”
走了?
“老四半分钟也不肯在家里待下去,好像这里有妖魔鬼怪似的。”她的唇瓣好似罂粟,“雅笙,你的能耐还真是不小。”
她抚上我的头发,细如青葱的指尖渐渐拢紧。
“打起精神来吧。”她重复了这句话,“妈一向疼你,可这次你捅了大娄子。”
地震终究还是要来的,终于如愿以偿地粉身碎骨,我却不明所以。
霍桐神色凝重:“雅笙,酒窖里面是有摄像头的。你疯了吗?那是你丈夫的亲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不如来个人告诉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一面是无法解释的回忆,一面是无法抗拒的现实。所以这才是真相——我跟亦琛的婚姻不幸福,是因为我爱的是他的哥哥?纽约时,他决绝地抛弃了我,并且一直痛恨我,是因为我在催眠中无意中承认了曾经这一段出轨的不伦之恋?
“站起来。”二姐将我拉拽离地,我勉强站直双腿。
她拉着我向前走,力气大得不像女人,更不像气雅如兰的女人。
“妈在找你。”
我就像一个在考试中作弊,而且被抓住的小学生,只想远远逃开。如果他们两个男人都可以逃,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我要被落在后面,单独面对责罚?
“等等,我可以解释的……”
二姐回头瞧了我一眼,那一瞬我读出她面上一些来不及掩饰的光彩,似乎该叫作“同情”。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将同情表现得这般绘声绘色。就好像,她从心底炫耀着那同情。因为如今她不必在这个位子了。
霍桐同情地答:“别害怕,雅笙,会过去的。”
我站在地板的中间,盯着那法兰绒垫子,通常那里趴着婆婆养了将近二十年的老猫。猫可以活二十年吗?别问我,我可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大概活不到那个年份了。
婆婆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生气地抽搐。我又将视线放低了些,那方地毯已磨出了线,正搭她那些富于异国情调的过季花卉。
脚步越来越近……
壁柜里面有一套《不列颠百科全书》,她会去翻吗?
面前覆上一片阴影,娇小的头顶只到我鼻尖。
一个耳光甩上我的脸,我的头猛地向一边偏去。我抓住椅背,勉强没有倒。
终究是低估她了。婆婆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懦弱。事实上,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五十年以来,一切威胁霍家的危机都被她化解了。在平安无虞时,她如同对着夕阳打瞌睡的老猫,但当敌人来临,她会第一个伸出利爪,守护霍家,免受失财、伤痛、死亡,以及……丑闻。
二姐在旁相劝:“妈,不要太过了。我看,她也不十分清楚。”
“这里的事,还轮到你说话了?”婆婆毫不掩饰地朝着霍桐冷笑,等到后者退却才又转向了我,“还有多少人给你撑腰?一并拉出来吧。”
我双肩被人死命一按,膝盖着地。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挥开霍桐的手。
我是做错了事,但不想这样屈辱地逆来顺受。
婆婆厌恶地盯着我,好像我是黏在她地毯上的污垢。她问霍桐道:“那带子还有谁看过?”
“没人了,就只有文秘书。”二姐沉着地回答,“放心,我已料理好一切。这事绝不会泄露出去,叫外头人知道。”
婆婆翻了个白眼:“还有呢?”
二姐咬咬嘴唇,停了几秒:“还有,绝对绝对不会叫老四知道。”
迟了,他已经知道了。
哐!
我头晕眼花,根本看不清面前。听见这声音,以为她们又动手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哐!
婆婆惊得跳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是有人在踢门,或者撞门。劝阻声、尖叫声一齐在门外升腾,霍家此时似乎乱成了一锅粥。
乓!
火药的气味及时传入,那是枪响。紧接着是更多尖叫声。我怕得抱紧了身子。天啊,天啊,天啊……有人死了吗?
坚实的,含了愤怒的脚步声传进来,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护在胸前。
“……你……你这不孝子!你要把全家人都害死才安心!你连你弟弟的妻子也不放过!你拿那猎枪要做什么,不如一枪把你妈妈也崩了吧!”
好熟悉的叫骂声。我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看来,他拿枪打坏了门锁。
擦过漫长的走廊,指尖触到凝凉如水的夜息。他走得毫不费力,好像手里没有发狠地攥着一个大活人。他把我丢进车子后座,再将门甩上,自己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风驰电掣中,我莫名地预感,我们前进的方向是玩具厂。
夏安路的曲径通幽,如同能把整个尘世隔在外面。浩室特种设备制造,霍亦烽的办公楼如同一座城堡。这里不像两小时车程以外的都市,寸土寸金,拥挤嘈杂。这里,四面广阔平原环绕,参天森林飘着迷雾,远处机器群发出昂扬的轰鸣。
他的办公室位于三层城堡的顶楼,里面连着他的休息室。打开窗帘便是璀璨星穹,俯瞰下去,近处是他的玩具。在天际与地平线的交接处,一水相隔,那一片咄咄逼人的高楼玉宇,则是我们刚刚逃离的城市。
“还好吗?”他匆匆地问,将我按在他的沙发里,我脑袋枕着舒服的皮扶手。
我没事,其实在婆婆的刑房里,大多时间都是跪坐于地毯上。她还说要找人来调整我的跪姿呢。
“我去拿个冰袋,马上就回来。”他似乎在强调着,不会离开我。
没错,大约六个小时之前,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离开我。
冰袋敷在脸颊上,我清醒许多。透过逐渐分明的视线,对上男人担惊受怕的脸。这人还真好笑,刚才拿枪打门锁的时候,就半点儿不害怕。上帝作证,那可是一把猎枪,是公公生前用来猎熊的。他打坏了门锁后,就将那枪哐当扔在地上,好把手空出来,捡起我。乖乖,那可是会走火的东西。
霍亦烽专注地看我:“跟我说句话。”
我没有做声。
他舔了舔嘴唇,好像很干燥:“说你恨我,也可以。”
我摇了摇头。
“要么你说话。”他收起了故作温柔的嘴脸,“要么我上午还没亲够。”
“我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我又摇头,不是全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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