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哗”、“哗”,海浪涌上来又退下去。南戴河的夏夜宁静安谧,借着远处的灯光能看到一道道白线,那是一层层翻涌而来的浪花。
我挽着他走在沙滩上,两个人的脚踩在沙滩上,细软无声。我们俩静静地走着,似乎要走到地老天荒。
这就是我们的蜜月之旅了。
在海淀区婚姻登记处墙外的林**上,手里拿着红色的小本本,两脚像是踏在云上一样软绵绵的。这是真的吗?我的一生就是他吗?
他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夏日的阳光穿过浓荫落在他的身上,白衬衫被照得发亮。他发现我没有跟上来,停下来等我。
“想去哪儿度蜜月啊?小姑娘。”他脸上的笑容特别明亮动人。
一句“小姑娘”让我的心突然柔软了一下,不再有距离感了,我跑上去把手伸到他的手里让他牵着。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去荷兰看海。”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样理直气壮地提出过我的要求。我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是。当我看着玻璃柜台后面的腊肠小肚咽口水时,我明白我兜里的钱只够买一块豆腐和一兜小白菜的。我妈叫我去买菜时,给的钱都是刚刚好的。
每当暑假结束,同学从黄山、泰山、烟台、秦皇岛等地方旅游回来时,他们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我非常羡慕,但也只能羡慕。而我能做的就是攒下一本本印着美丽风景的挂历。在开学时,在新书发下来后,精心地用挂历包着散发着油墨味的新书。我总是把最美丽的风景图片留着来包我最喜欢科目的课本。巴黎的艾菲尔铁塔、美国的金门大桥、荷兰的风车郁金香都服帖细致地包裹着我的书。
那时,我总想:等我长大就好了。“长大”像一个魔咒,似乎能带来所有美好的东西。
而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我仰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的脸在斑驳的树荫里也变得斑驳起来。
“我前段时间刚把房子全款拿下。现在手边的钱不多,而且公司最近准备提拔我,太长时间离开也不好。我只有三天的休假。如果你想看海的话,我们可以先去南戴河玩玩。”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我的提议只是在哪里吃晚饭而已。
我愣住了,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他表情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我咽下委屈,轻轻跟上前去。我是个懂事的人,一向如此。
夜晚的海滩没有一个人。一层层白线涌到我们的脚边停住,然后退下。我的头靠他坚实的胸脯上。那种让人心旌荡漾的气息包裹着我。所谓幸福,就是这一刻吧。
“想来点宵夜吗?”他问。
我点点头。
牵手来到一家大排档,门口的音响正放着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塑料桌椅上有几桌人正就着花生毛豆炒蛏子拼酒。桌子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大溜玻璃水缸,象拔蚌、海肠子和叫不出名字的花蛤在里面吞吐着,替老板招揽生意。
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过饭,这么热闹。乐永拿过菜单点了几样,服务员点头而去。我笑着、说着,指着玻璃缸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问着。他也笑着回答我。
音乐结束了,周遭安静下来。老板娘带着油腻腻的袖套,踩着一双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出来换了张碟。于是,一个沧桑的男人声音让这个海滩大排档之夜顷刻之间变得悲凉起来。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
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
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
将我心占据
……”
他脸上一怔,接着温柔的手僵了,眼神穿过我落在不知名的某处。我不知所措。发生了什么事情?瞬间欣喜,瞬间忧伤,他心里的起起伏伏,我竟一无所知。
从北戴河回来,星期一上班时,登有贵妇们照片的那期杂志已经出了。流程员已经拿了一本放在我的桌上。随手翻开,贵妇们的笑靥盛开在杂志上,铜板印刷让这笑容更加流光溢彩。
陈晓月凑上来,笑容诡秘。
“怎么样?老实交代,蜜月旅行是不是甜蜜到爆?”
我心里一阵彷徨,脸上却只是微笑。
“来来,具体说说。”陈晓月双手托腮,看样子准备好好聆听一个艳情故事。我不知所措。
“叮铃”桌上一阵电话响,及时解救了我,我抓起了电话。
“您好。”
“我要找你们于主编。”
“请问,您是?”
“你们杂志曾经采访过我,我要求文稿发表前给我过目核实。结果你们的记者居然忽略我的要求从而导致报道不实,我要投诉。如果你们不公开道歉、消除影响并做出赔偿的话,就等着接我的律师函吧。”
电话里的声音我想起来了,记忆里这个声音虽然做作但还算优雅动听,而此刻却充满了杀气。
我的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我终于想起我忘记什么了。
主编的会开得很及时,小范围地对我进行了通报批评。整个过程,我做低头认罪状。主编别看平时严厉,关键时刻却不掉链子。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打算牺牲我来平息这件事情。
散会后,小王过来安慰我。我诧异而感激地看着她。这本来应该是落井下石的最佳时机,但她好像并没抓住。
回到家,我如同虚脱一般坐在门边换鞋的椅子上,久久不能起身。过了良久,想起来冰箱里还有几个西红柿,就做西红柿炒鸡蛋吧。勉强站起身,电话响了。手机里传来李乐永兴奋的声音:
“小妞,回家了吗?”
“嗯,正要做饭。”
“别做了。那个两千万的标中了,晚上咱们出去吃。你准备一下,我一回家咱们就走。”
今天总算有点好消息。
当乐永回家时,我已经打扮好了。说是打扮,其实也就是挑一条裙子穿上,把焦阿姨送我的一条周大福的细链子带上,脸上抹了一层粉底液,再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就算打扮好了。
我极力挤出笑容站在门边迎接他。
他问:“可以走了吗?”
“好了,走吧。”
我随着他出门,转身要把门带上。他却站在门边不动。
“你没化妆吗?”他上下打量着我,“耳朵也光秃秃的,没穿高跟鞋。”他的脸离我很近,我以为他要吻我,而他只是闻一闻。“你从来不用香水吧?”
我有点瑟缩地回答:
“我不会化妆啊,也没有化妆品。我不太适应那些东西。咱俩拍结婚照的时候,化妆师给我画眼线弄得我眼睛直流眼泪。我一穿高跟鞋就摔跤。至于耳环和香水,我碰都没碰过。我怕扎耳朵眼疼,香水总是弄得我鼻子痒痒,打喷嚏……”
我越说越小声,他嘴角的笑渐渐止住,脸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我抬眼看他,眼睛酸涩模糊,应该是眼泪涌出来了吧?
他吓了一跳,无奈又略带不快地说:“好啦,好啦。大概是你妈把你管得太死了。以后慢慢接触就好了。那你把头发放下来总可以吧。我喜欢看你长发披散的样子。”我温顺地把皮筋从头上顺下来。瀑布般的头发散开披在肩上。
“这才乖嘛。”他笑着说,上前拥住我走向电梯,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结婚前朦胧的感觉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清晰起来:我和他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车子滑向五道口。远远的,半黑的夜幕里,大厦的墙上有巨大的霓虹灯在闪烁,上面两个闪闪发亮的大字“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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