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基业 (中)(1 / 2)

加入书签

第二十八章基业(中)

这世上,最善变的莫过于人心。

妥欢帖木儿父子沒有自相残杀之前,淮扬各地一些失去了特权的士绅大户、盐枭土豪,以及落魄读书人,总觉得大元朝还有卷土重來的希望,他们还有机会翻过身來,跟朱屠户老账新帐一起算,所以纵使表面上选择了屈服,暗地里,他们却想方设法地给大总管府制造麻烦,而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他们所制造的麻烦往往都不太大,手段也非常隐蔽,所以大总管府各级官吏虽然被弄得烦不胜烦,却也拿这些人沒太多的办法。

在妥欢帖木儿与爱猷识理达腊刀兵相向之后,这些隐藏于淮扬各地的心怀大元者,就突然换了另外一幅面孔,他们到了此时,终于发现,大元朝是真的沒救了,他们“耿耿忠心”再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报,于是乎,其中不少人对淮扬大总管府的态度,就直接來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此再也不于明里暗里跟各级官府唱对台戏,相反,他们竟主动开始响应各项政令,并组织家族晚辈积极参与,唯恐落在别人后边。

改朝换代了,要改朝换代了,朱屠户虽然出身卑贱,但头上天子之气已经非常明显,这个时候不去顺天应人,还要等到何时。

至于先前种种怨怼,也瞬间变成了过眼云烟,新朝需要用人,新朝自然会由新贵來掌控,劳力者们欢喜一场过后,最终依旧会被劳心者踩在脚下,这是常规,也是天道,非人力可能扭转,虽然淮扬大总管府现在整天把“人人生而平等”的话挂在嘴边上,各项政令也全力为新崛起的工坊和商号开道,但“人人平等”终究不会是常态,经历过一阵时间瞎折腾后,秩序最终还是要回归正统,人和人之间最终还是要分出个高低上下來。

不信你看,如今工局黄主事的儿子,商局余主事外甥,还有几大军团都指挥使的亲朋晚辈,哪个不是正经的官身,,哪个家中不是高墙大院儿,外边还有良田百顷,而在几年前,他们又哪个不是食不果腹,吃完了今天沒有明天。

所以“人人生而平等”,当初听起來很吓人,现在仔细看起來,不过是朱总管争取民心的一句口号而已,即便现在做得再似模似样,早晚也会无功而废,而既然大元朝已经彻底沒指望了,真正的聪明人,就该懂得及时改变策略,不再纠结于往日的恩恩怨怨,而是放下身段儿,立刻让自家子侄想方设法融入新朝的劳心者队伍当中,建功立业,如此,才能让家族有重新崛起之机,慢慢地再重现往昔之辉煌。

如此看來,脱欢帖木儿父子相残,发生的正是时候,如果再早一些,淮安军羽翼未丰,即便想北伐也有心无力,再晚一些,大总管府下面的府学、大学会培养出大量的“自己人”,北伐时有足够的文职官员可用,也无需不拘一格地招揽英才,以填补新收复之地官场中可能出现的空缺,像现在这般不早不晚,则恰到好处,淮安军有足够的实力北伐,大总管府的文官数量增加却跟不上军队的脚步,必须降低条件,广招五湖四海的英杰才俊

不得不说,“肉食者”通常都比“食菜者”反应更迅捷,更懂得把握机会,特别是在物质匮乏的时代,有一定的家世和背景,往往就意味着更充足的食物,更良好的教育,更多社会交往活动和更广阔的视野,而后面四项加在一起,往往就意味着一个人的综合竞争力。

所以,当淮扬各地的“聪明人”们带领各自的家族断然转身之后,大总管府分设在各地的文职幕僚报名处前,立刻就变得门庭若市,原本预计要半个月才能招足的名额,三天不到就人满为患,原本故意降低的审核标准,也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提高。

非但如此,受地方士绅和落魄读书人的影响,大总管府在市井当中的形象与前途,也瞬间变得无比光明,特别是在十一月之后,前往县学、府学要求入学读书的年青人,突然就大幅增加,前往讲武堂报名者,也不再仅限于淮扬大总管府治下将佐、官吏和工匠的子侄辈,各行各业,都有年青的才俊愿意投笔从戎,就连各府兵局衙门口排队应征的青壮,也不再都是些吃不饱饭的流民和沒有太好出路的闲汉,一些读书不成、练武不就,但家境还算殷实的“二世祖”,也幡然悔悟,争相投身行伍博取功名。

功名但在马上取,淮安军近年來百战百胜,当兵谋取出路,风险相对而言就比以前小了许多,而收益却无形中增加了数倍,所以对于很多不甘心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又暂时发掘不出自身长处的无赖少年來说,从军杀敌,无疑是一项值得考虑的选择,万一北伐成功了呢,万一朱总管将來真的做了皇帝呢,大伙沒资格位列凌烟,至少辅佐他老人家一道打过江山,而观大总管府以往的政令,对自己人最优待不过,只要沒死在战场上,哪怕缺了胳膊少了眼睛,退役后都能去做黑衣城管,吃一辈子公家饭,大伙打小就是机灵,身子骨儿又比那些流民壮实,凭什么不能捞个比当城管更好的结果,。

正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一件事忽然变得有利可图时,哪怕存在很高的风险,也阻止不了人们争先恐后地侧身其中,只是到最后,究竟谁侥幸获取了比预期还高的利益,谁不小心连性命都赔了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这股争相投效之风,很快就刮遍了淮扬徐宿各地,转眼,又刮过了长江,把纳入大总管府治下相对较晚的集庆、太平、镇江、宁国等地,也吹了个遍,而江南各路的百姓,偏偏又不在此番征召之列,所以,北去的客船忽然间就变得拥挤了起來,许多在江南无法应募和应征的少年人,纷纷收拾行礼登船,去追寻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良机。

其中许多少年都沒征得家中长辈的准许,属于偷偷离家,因此在船上根本沒有任何亲朋故旧照应,还有许多少年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两眼一抹黑,大伙甚至不知道从集庆到扬州,水路需要走多长时间,到了长江北岸之后,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需要走那些手续和过场才能去报名入伍或者应募当文职,只是凭着少年人所特有的激情在误打误撞,于是乎,同行的旅伴当中,那些操着明显淮扬口音者,就成了香饽饽,许多人都本能地围绕在了他们身边,以期待能获得一些建议和指引。

同样是少年心性,那些操着淮扬口音者,自然是当仁不让,知道事情的就言无不尽,即便很多事情他们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却碍着面子,信口编造出一些瞎话來博取追捧。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