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长刀之夜(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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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不懂提防;

察觉到了也无所谓;

察觉到自己正被监视,决定对此加以利用;

或许另有盘算;

答案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复数答案并存,最终能得出的结论并不多。

“那家伙到底是大人物还是傻瓜呢?”

天文望远镜追着罗兰移动,眼睛紧贴目镜,毛毛虫发出不知是疑问还是吐槽的自言自语。

传完话之后,她立即潜入这栋距离高等法院足有一公里的民居开始真正的任务——监视罗兰的行动,记录后上报。

监视、监听、记录是极为枯燥无聊的工作。如果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又不是偷窥狂、控制狂之类特殊人群,很少有人能一边屏息凝神尽可能不被人发现么,一边紧盯别人吃喝拉撒睡,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关键一瞬。这对心理和生理都会产生很大的负担。

仅从生物构造来说,人类并不适合这种工作。如果换成是毛毛虫,以上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对行动迟缓,没有翅膀的毛毛虫来说,生存就是一场战争。它们必须在天敌环伺的危险环境中生活,由此发展出生物中最丰富多彩的生存战略。拟态、保护色、气味、毒素、构筑遮蔽物——几乎所有的生存手法都能在毛毛虫身上找到。其中一动不动,静静观察目标的毛毛虫也是存在的。

尺蠖(ridae)。常用腹足和尾足抓住树枝,使身体向前斜伸,伪装成树枝欺骗天敌或猎物。令人吃惊的是,仅靠一半的足,尺蠖能维持这种形态长达数小时,期间一动不动。以人类类比。就好像用双腿或双臂夹住大树,保持身体凌空倾斜的别扭姿态好几天。

没有比它们更适合长时间潜伏和监控的了,纵然门窗之外枪炮声整天响。有流弹打到旁边,毛毛虫也不当回事。继续专注手头的工作。

只是,她现在有点受不了了。

不是对任务本身,而是对罗兰这个人。

作为一名专干湿活的特工,她早就习惯将眼前发生的当成“别人家的事情”而不加理会。就算眼前有少女被侵犯也好,有老人小孩被殴打至血流满面也好,她都能不声不响的继续任务。退一步说,有不少人对罗兰家世好、后台硬、交往女性多感到不爽时,毛毛虫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从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来说。强壮优秀的雄性独占众多雌性,扩散优秀的遗传基因本来就合情合理,没有被指责的必要。她自己也和树皮螳螂一起对花螳螂做过不少“嘿嘿”又“哈哈”、爽歪歪的事情,干嘛去管别人开后宫?

激起情绪的,是一句话。

“拯救……民众?英雄?”

透过天文望远镜读取嘴唇的动作,通过自己的嘴说出的话,带着一丝丝惊讶。不到一秒,愠怒开始沸腾起来。

毛毛虫的认知里,最廉价,同时也是最恶心的词。无疑是“英雄”和“正义”。

主张自己就是正义,主张自己就是法理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但越是了解社会。越是了解人类,就越明白“根本没有正义”这件事。

贵族、神官征税、把男人们送上战场,留下女人、老人、小孩在地里工作时,他们告诉人们,这是为了实现正义,是必要的牺牲。龙骑兵冲进新教徒的村庄,用武力迫害胡格诺教徒,强迫他们改宗,抢走财产。侮辱女人时,他们的长官告诉他们。这就是正义。被迫害的新教徒被流放到蛮荒的殖民地,靠着土著接济的粮食度过第一年。第二年在科顿.马瑟之流的带领下,“红脖子”们以*消灭的方式强迫土著改变信仰、掠夺土地、杀害老幼妇孺的时候,他们同样冠冕堂皇地宣称他们是在行使正义,自己是在拯救“受到了魔鬼引诱的可怜者”。

无辜的民众?可以被救赎之人?这世上哪里都没有这种东西。

参加游行,欢庆军队攻占别国城市大肆掠夺、屠杀的,都是“无辜”、“爱好和平”的民众。在工厂里三班倒工作,为军队提供枪炮弹药,支援军人作战的还是“反对战争”的民众。为军队贡献出父亲、丈夫、兄弟、儿子的,还是民众。

执政官曾经像开玩笑一般的说过“如果某天,查理曼某座大城市——一座遍布军工厂、拥有大量军事设施、有上万军人驻扎、市民普遍支持对外扩张战争的城市——遭到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伤亡超过十几万人或者更多。从那一刻起,不论蘑菇云之下是否真有冤魂,总会有人把这座城市包装成受害者,一座和平之城。以此来否认查理曼军队犯下的一切暴行,同时用此来攻击实施这种攻击之人的残暴。”

这个国家,这座城市,现在倒下的还有将要倒下的,没有一条冤魂。

如此*到无药可救的世界里,那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居然奢谈正义?他以为自己是谁?能力挽狂澜的英雄吗?

别开玩笑了——

能被称之为“英雄”、“救世主”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现在也不会出现。

“也好……就让我欣赏一下,你那可笑的幻想和肤浅的正义被击溃的悲惨模样吧。”

凝神紧盯住高等法院,毛毛虫平淡地自言自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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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继续坐镇此处,我会设法突破封锁返回学院,之后再向凡尔赛进军。”

少年冷静的说着,没有赌咒发誓,也没有推托敷衍。温和沉稳的声音让人充分感受到竭尽全力的决心,几乎让人想要安下心来。

可光靠话语是无法叫人安心的。窗外接二连三的爆炸和枪击,高等法院门口犹如高山般难以逾越的哥雷姆女仆——被严峻现实煽起的不安和恐惧,轻易就能压倒些微安心的念头。

“我清楚你的决心,但决心和现实不能混为一谈。”

黎塞留的回答很短,语气也很沉重。

无论这场政变最终尘埃落定时上层结构发生怎样的变化。作为一个整体的国家接下来都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如何让查理曼挺过这场风暴,延续国运,是黎塞留最大、最优先的课题。而罗兰正是解决这一课题的关键之一。他不想早早失去这张王牌。就算国家因此暂时蒙受一些损失也在所不惜,总好过整个国家从地表上完全消失。

红衣主教换上冷彻的语气继续说到:

“我很清楚外面在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也清楚你是真的迫切想要去结束这一切,现在却不是做这种事的最佳时机。”

“不,阁下,你不清楚。”

罗兰走到窗前,指着窗外的火光。

“从刚才开始,单发步枪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

发动政变,负责前期战斗的是防卫军精锐部队,使用的是自动武器和轻型战斗车辆。撕裂金属般的冲锋枪声和撕开亚麻布的通用机枪声。老远就能听到。从刚才开始,接连不断地枪声少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单发步枪声却开始多了起来。

这绝不是查理曼军队开始压制政变部队,就双方训练程度和装备,查理曼军队人数多三倍都不顶事,只是让对方有机会刷战果罢了。

因此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接应的后续部队——真正的提坦斯部队正在接管吕德斯。在首都已经被完全压制的情况下,接受过程中还不断传出枪声,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自动武器还击的声音,也就是说交战对象并非防卫军,首都卫戍部队也基本上被压制。那么开枪的对象、射击的目标只能是——

“提坦斯正在对一般民众施暴!”

自古以来。攻克城市后,为了鼓舞士气,让士兵宣泄久攻不克的怨气。同时也为了警告被攻克城市的民众不得反抗。上级指挥官或是直接下令,或是放任手下“自由行动”,通过屠杀、抢掠来达成目的。无独有偶,煽动士兵参与政变、兵变时,主谋者也经常会允诺士兵让他们胡作非为。一来是提升士气,二来也是通过这种“同谋”行为将士兵们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让他们无法回头。

缺乏人格魅力,容易受别人影响的第二王子用这种方法笼络部下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有了长官的保证,早就跃跃欲试的士兵最后一点理性和廉耻也荡然无存。如今这些两脚禽兽在血和火的刺激下,放手祸害自己的同胞。

“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冒着失去整个王国的风险,去挽救一群没救的人。”

面对罗兰难以压抑的焦躁和怒气。黎塞留的声音依然坚决。

“你应该清楚,一时心软的人道主义只会让双方陷入更不幸而已。现在提坦斯的暴行等于提供了一个可供弹劾的靶子,将这里情形记录下来,作为罢黜王太子和第二王子的证据,然后由我承担起责任。如此一来密涅瓦殿下和夏尔殿下将会获得声誉,精灵阵营也失去了发动攻击的大义。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刻,为了避免更大的悲剧,我们只能选择这么做。”

“这种程度的算计,李林早就想到了。”

不留情面的反击之下,摆出毅然决然表情的红衣主教沉默了。

权力者总是站在将别人割舍的那一边,以“不得已”、“总比怎样怎样好”的论调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牺牲一座城市和十几万人只是“这种程度”。遇到政变时,得知民众受灾时,优先思考的不是“不想增加市民遭遇的危险”,而是“不想给自己增加额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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