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野青年(1 / 1)
段昔云终于吃上了酒菜,只觉得从前的山珍海味远不及这些家常菜可口。这是人之常情,如果不是落到这个地步,像这样的饭菜段昔云根本看不上眼,如今却吃得津津有味。酒足饭饱,伙计拿过二两碎银笑道:“壮士,这是山鸡的价银,掌柜吩咐,壮士初次上门,酒菜就当赠送。”段昔云颇为不安,摇头道:“那怎么成,照价付钱才是正理。”伙计小声道:“壮士不知,今日你送来的野味全都用上了,老板至少赚了五十两,这点酒菜算什么。”段昔云这才点头。拿了银子出门,心里颇有感慨,当初要什么有什么,从没想到这吃食来得如此艰难。自己苦练多年武功还受了这么多苦,普通百姓该当如何?怀里的二两银子有着非凡的意义,比从前的几千几万两银票还要珍贵,段昔云决定留下这二两银子,将来让门徒也知道谋生的艰难。这一段经历影响了段昔云的一生,从此后段昔云对所有事情的看法都变了样,一流的高手落到民间也是束手束脚。既然有了谋生的路,段昔云就安下心来,漫无目的前行,充分体会到平民百姓的酸甜苦辣。这一日打猎时遇到一只紫『色』狐狸,这可是值钱的好物,段昔云追踪数十里,狐狸跑得没影,四下一看,竟然身处大山之中,找不到出山的路。这一惊非同小可,在这深山过夜可凶险得很。狐狸是顾不上了,想办法出山才是最紧要的。奔一个方向走了好几里,却走到一个断崖,眼看天『色』暗下来,段昔云心里明白,今晚只能在山中过夜了。此时的段昔云跟从前可不一样,身边带着酒葫芦,各样调料,火石。这是打猎之人必备的几样要紧之物,都有用途。段昔云在断崖附近一块巨石后生起火,就在火堆边盘膝打坐。只是腹中无食,难以静下心来。
朦胧之中好像闻到一股香味,登时勾起了段昔云的馋虫,奔波了一天,只吃了两个烧饼,忽然闻到香味,再也忍不住。于是跳起来四下寻找,果然发现一点火光,就在自己右侧二里左右。段昔云打起精神,熄灭了火堆,奔火光的方向前行。如果是普通猎人,根本不敢冒这个险,段昔云虽然输给高震,也是一流的高手,因此尽管路径难寻,荆棘丛生还是难不住他。靠近火光,逐渐看清,这里竟然有一间木屋,段昔云大喜,有了木屋就可以安心休息了。山里人淳朴憨厚,对外来的人极为热情,从不拒绝。靠近后发觉木屋前有一块平整的小空场,空场一边有一个火堆,一名樵夫打扮的人正在火堆边专心烤着什么。风里传来扑鼻的清香,段昔云从没闻到过,心里琢磨,是什么美味这样诱人?定了定神走上空场,这时四面寂静,烤火的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段昔云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么黑怎么走到这里来?”借着火光段昔云看到,烤火的人是一名青年,浓眉圆眼,五官端正,一脸憨厚。于是抱拳道:“这位小哥,在下山中行猎,追一只玄狐『迷』了路,偶然发现火光,才赶到这里。”青年点头:“原来如此,玄狐是山里的精灵,你哪里打得着?我腾不开手,你先坐下歇会。”段昔云依言在一个木礅上坐下,搭讪道:“小哥在烤什么美味?”青年笑道:“什么美味,还不是最普通的苞米,也叫玉米,五谷中的第二位。”段昔云有些诧异,这青年显然读过书,穷乡僻壤的孩子多半上不起学堂,更不要说请先生教导。于是问道:“小哥读过书?”青年漫不经心答道:“看过几本,听你的谈吐不是一般猎户,应该识文断字,看来是时运不济,沦落到山野之中。”段昔云的心思全在青年烤的食物上,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青年倒是淳朴,有什么说什么,眼睛一直盯着火堆里的苞米。
等了多时,青年从火堆里取出一大堆黑糊糊的苞米,段昔云虽然知道苞米是百姓的主要吃食,自己却很少吃,偶尔家里人拿来煮熟的苞米,品尝一下也没觉得好吃。像这种吃法可从未见过,闻着香味肯定可口,腹中空空,面对美食难免垂涎欲滴。这个时候的段昔云不再是神刀门主,只是一个普通的猎人。青年把苞米放好,转头笑道:“算你有口福,我种的苞米都长成了,我用草『药』换了两坛五十文的好酒,准备大吃一顿,可巧你来了。”段昔云心里欢喜,连声道谢,青年摇头道:“谁还没个难处。”收拾好苞米,起身到木屋中抱出两坛酒,两只大碗,又拿出一个罐子,笑对段昔云道:“山里没什么好吃食,将就一下。”段昔云迫不及待坐到火堆旁,青年剥开一根苞米,清香四溢,段昔云学着剥下苞米的皮,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平生没吃过这样可口的美食,于是狼吞虎咽,青年笑道:“看来是饿了一天了,不要急,足够我们两个吃的。”段昔云饥肠辘辘,吃到烤苞米简直一步登天,连吃了七八根才长出一口气:“真是人间美味。”青年笑道:“这样的吃食有钱人根本看不上,老兄少见多怪了。”段昔云摇头:“不然,这烤苞米比山珍海味强多了。”青年笑道:“老兄确实像有钱人,什么时候都要端着架子。”段昔云纳闷,自己的吃相肯定不雅,怎会被青年看出来?青年笑道:“穷苦人饿了一天,见到吃食如同恶狼一般,根本顾不上别的。”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虽然段昔云身上没多少钱,可是身份地位家世十分显赫,加上又是武林高手,自然有一种傲气,看不起山野之人。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自己不觉得,却被青年看出端倪。段昔云脸『色』一红,不管身份如何,这个青年对自己有恩,自己却心存轻视确实不好,于是致歉道:“小哥不要介意,吃过多少我照价付钱。”青年摇头微笑道:“老兄还是看不起我,几根苞米值得什么?山里人不像大城镇的人那么小器,父母兄弟都要算计。老兄不用记着这点小事,明日一别,相见无期,我们不是一路人。”段昔云心里生出惭愧之意,眼前的年青人胸怀坦『荡』,自己这个神刀门主却斤斤计较。青年打开罐子,里面是热腾腾的炒黄豆,金黄『色』的黄豆香气扑鼻,青年给段昔云倒上酒致歉道:“山野之人,没有什么好酒,将就喝几口。”段昔云正觉口渴,一口喝下大半碗,虽然酒味颇淡,却好似甘『露』一般,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服。青年抓了一把黄豆笑道:“没有筷子勺子,老兄用手抓着吃吧。”段昔云尝了黄豆叹道:“每日能吃上如此美食,心愿足矣。”青年殷勤劝酒,两人吃完苞米,拿黄豆下酒,不知不觉一扫而光。段昔云这才仔细打量,细看之下,发觉这个青年不一般,筋骨极为结实,眉宇间颇有灵气,显见得心灵『性』巧,又能吃苦。于是问道:“小哥高姓大名?”青年摇头:“我不问你的姓名,你也不要问我,木屋里茅草甚多,尽管安歇,天明我指给你出山的路,你这样的人我可高攀不上。”段昔云心里不是滋味,又不能否认见面时心存轻视之意,按正常礼节,初次见面首先要通名报姓,一直等到吃饱喝足才问人家姓名确实失礼。无话可说,只好告个罪到木屋里安歇,青年收拾一下家伙,灭了火随后安寝。
天明后,青年详细指点出山的路径,段昔云谢过下山,继续一边打猎一边散心。青年送走段昔云,照常耕种读书,闲暇时采草『药』换钱买些油盐,日子极为平淡。段昔云的事青年根本没往心里去,也没指望段昔云报答。次日清晨上山采『药』,一团浓雾飘来,青年明白,浓雾一来什么也做不成了,只能等着,于是就在一棵大树下歇息。浓雾飘来,一切都变得模糊,青年毫不在意,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挥动木棒,驱赶蛇虫。正在百无聊赖之时,忽然觉得凉风袭来,浓雾中出现一个人影,青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大雾不可能有人上山,是不是山里的精灵出来了。想到这里不由害怕,仔细观瞧,发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翁缓步走来,青年再不多想,拜倒施礼,老翁来到近前含笑扶起青年,仔细打量。青年见老翁和蔼可亲,就算是精灵也不是吃人的那一种,心里也就不那么害怕了。问道:“老伯伯,你是人还是神仙?”老翁笑道:“傻孩子,当然是人,你怎么一个人住在大山里?”青年答道:“家里没人了,大伯要娶儿媳『妇』,没地方住,我就把房子给他们了。”老翁点头,看来这个孩子好让无争,颇为随和。于是又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青年不愿意跟段昔云通名,对这个老翁倒不曾隐瞒,爽快道:“我姓尹,叫尹天雷。”听到这个名字老翁心里暗吃一惊,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上天安排一切?当下满面笑容,拉着尹天雷的手到树下并坐,详细询问尹天雷的身世。尹天雷介绍,自己祖辈都是读书人,可是没有一辈出过当官的,后来遇到战『乱』才躲进深山,后来在山林中领悟到人生的真谛,再不出山。
老翁发觉尹天雷筋骨结实,臂膀粗壮,问道:“既然你们祖辈读书,你的筋骨为何比整日劳作的农人强上数倍?”尹天雷笑道:“祖父在世的时候经常陪我玩耍,对我说我们和飞禽走兽都是天地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每个马群都有个头马,所有马都听他的,因为头马是最强壮的,也是最聪明的。人也一样,要想得到想要的一切就要成为最强壮的,所以我每日都翻山越岭,举石锁练力气,村里没人比我力气大。”老翁仰天叹道:“天意,看来这个孩子才是火神宫的真正主人。”尹天雷纳闷问道:“火神宫是什么地方,跟我有什么关系?”原来这个老翁就是高震的父亲,封闭火神宫之后四处寻找合意的人守护火神宫。后来听说儿子挑战神刀门主,父子连心,老翁也到了开封观战,只是没有『露』面。比武过后,老翁知道儿子下了黑手,不由心急如焚,神刀门已经得到四大名门认可,如果门主武功被废,必然邀约各门派联手复仇,那时儿子『性』命不保。多方打探,得知常霄慷慨拿出希世灵『药』保住了段昔云的武功,这才放下心来。段昔云留下书信离开,老翁一直跟在后面,生怕段昔云伤势未愈,出什么意外。老翁武功已入化境,段昔云丝毫未曾察觉,来到深山,老翁对尹天雷颇感兴趣,据多日观察,段昔云确实已经康复,可以放心了,这才留在深山,现身与尹天雷相见。尹天雷一报名,老翁就明白,这个孩子与自己有缘。火神宫除了火神刀以外还有一件神奇的兵器,叫作电光锥,招法极为巧妙,一共三十六式,名唤天雷破,威力奇大,几乎无坚不摧。电光锥和秘籍一直在老翁手上,从不曾显『露』,因为赤灵神威名远播,高震颇为羡慕,一直苦练刀法,老翁也就不提电光锥的事。今日尹天雷一报名,老翁马上想到天雷破,认定这个孩子就是上天安排的接班人,准备加意栽培一番。
尹天雷问起火神宫,老翁犹豫了一下,这时还不能和盘托出,于是笑道:“孩子,火神宫是老夫看守的一座宫殿,实话对你说,老夫略通武艺,准备寻觅传人,不知你愿不愿拜老夫为师?”尹天雷大喜道:“老伯伯一定是世外高人,我愿意拜师。”老翁问道:“你怎知老夫懂武功?”尹天雷颇为肯定:“这样的大雾,我年纪轻轻都不敢『乱』走,老伯伯竟然雾中登山,不是高人才怪。”老翁笑道:“算你有眼光,老夫自号星河野叟,虽然钻研武功大半生,却不为外人所知,江湖中没人知道老夫的深浅。”尹天雷道:“我记下了,既然要拜师,不能草率,我去准备一下。”老翁摇头:“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只要心诚比什么都强。对了,前日你跟一个外来的猎户吃烤苞米,老夫看得眼馋,你就为老夫再烤一回,当作拜师礼。”尹天雷笑道:“这也太简单了。”雾气散去,两人回到木屋,尹天雷重新预备了两坛酒和黄豆,在地里摘了苞米,生起火来烤苞米,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老伯伯,你怎么知道我请猎户的事?”老翁笑道:“说来话长,老夫就是跟着那个人来的,不是他我们还没机会见面。”尹天雷一撇嘴:“那个人不是真正的猎户,肯定是大城镇的人,我看不上他。”老翁点头:“你猜的没错,那个人身份尊贵,目空一切,如果不是遭到挫折,根本不会到这穷乡僻壤来。”尹天雷笑道:“我就说那个人不是猎户,果不其然,真正的猎户早就拿猎物回来道谢了。”老翁赞道:“你的眼力不差,脑子也好使,又肯吃苦,是练武的好材料。”尹天雷心里欢喜,精心把苞米烤熟,请老翁品尝。老翁已经多年没吃过烤苞米,看到段昔云和尹天雷狼吞虎咽,馋得直流口水,这回终于吃上了,乐不可支,也不顾身份,开怀大嚼,尹天雷笑道:“老伯伯的吃相才象山里人,那个猎户可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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