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难凭 (中)(1 / 2)
江枫猜测抚州都督的遗奏在右相叶端明手中,然而此刻这封遗折却静静地躺在萧绎面前的朱漆书案上。凝固的血迹浸透了奏折的绫面,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怨恨。萧绎双手撑在书案上,死死盯着遗折,一动不动。
左倾何适之的户部亏空如斯,拿不出粮饷,何适之还在试图掀翻叶端明。
“古语有‘自古至今,帝王最恶者是朋党’,陛下因何隐忍何、叶结党营私至今?”思卿的质问声犹在耳,党争伐异,朝局困顿,让萧绎如困围城。
“陛下,”左卫统领程瀛洲行礼道,“诚如陛下所料,何相以为抚州都督这封遗折还在刑部江……还在嘉国夫人手里,故而在嘉国夫人入京时设伏刺杀未遂,又在嘉国公府行谋刺之事。”
“国之蠹虫!”萧绎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拂落于地,稳了稳情绪,淡淡道,“户部吴天德,你去办罢。”
程瀛洲答了个“是”,行礼退下。
萧绎将抚州都督的遗折亲手封好放入暗格,然后踱出大殿,也不理会黄门官,径自往宁嫔何氏处去了。
翌日早晨,菱蓁向思卿抱怨:“陛下昨夜又往宁嫔处去了。”
思卿一面戴冠子一面闲闲地道:“爱去哪儿去哪儿,与咱们什么相干?”二皇子哭个不停,思卿接过来左哄右哄仍不管用。思卿有些恼了,将二皇子交给乳娘抱着,道:“你抱下去哄吧,没得吵得我头痛。”乳娘接过二皇子,才走了两步,便听萧绎含笑进殿道:“二哥儿怎么哭了,来,我抱抱。”
思卿却突然闪身站到萧绎和乳娘中间,嗔萧绎:“人家抱孙不抱子,你抱什么?”又吩咐乳娘,“带二哥儿下去吧。”乳娘连忙抱着二皇子行礼退下。
萧绎尴尬地站在原地,看思卿重新坐回妆台前整理冠子上的首饰,连忙走到思卿身后,替她插冠子后面的满冠。
思卿这才露出一点笑意,问萧绎:“二哥儿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萧绎道:“还未。”
思卿道:“我想好了,就是一个‘涣’字如何?”
萧绎皱眉道:“‘涣,流散也。’不好。”
“‘纂辞奋笔,涣若不思。’又有《后汉书》中的‘涣烂兮其溢目也’。不好么?”
萧绎听思卿口气坚决,便道:“好,听你的,就取一个‘涣’字。年下封王。”
思卿听了摇摇头:“小小的孩儿,封什么王?封王是成年加冠以后的事。”
萧绎道:“东宫太子已立。二哥儿也是嫡子,怎么不能封王?”
思卿道:“我不同意。”
萧绎笑:“这事听我的——那就先封郡王,没的商量。”
沈江东婚后右相叶端明府上又谴管家来送贺礼,沈江东待要推辞,那管家却放下颜面,说礼中有一部分请嘉国公夫妇以嘉国公府的名义转交皇贵妃。沈江东思量着是抚州案的风声紧了,叶端明向思卿讨主意,于是便收下了礼,答应代为转交。叶府的管家千恩万谢地去了。
江枫奇道:“给皇贵妃的礼,为什么要咱们转交?”
沈江东道:“从前叶府的东西,怎么送给皇贵妃的,皇贵妃怎么砸回去。叶相大概是怕皇贵妃不肯收这些礼,所以托咱们转交。”
三日后沈江东夫妇进宫拜谢今上与皇贵妃。这日思卿穿了一条水蓝托泥长裙、杏色对襟褙子。耳边带着金丁香,配一幅满池娇璎珞,薄敷脂粉,似笑非笑的样子。
沈江东不由得想起她在叶府尚未入宫时,也总是穿着素淡,鬓边簪着零星的通草花钿,一把洒金折扇遮去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眼睛盈盈脉脉,含笑而疏离。顾盼之间,却又别有妩媚。
思卿入宫几年,旧时神态未改,看上去反而少了许多在叶府待字时的心事。她对萧绎总是若即若离,却又似乎把萧绎抓得牢牢的。几人转至配殿,萧绎无微不至地替思卿拖开长垂及地阻碍步伐的裙摆,又亲自替她拉开座椅,思卿只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
众人重新叙礼坐下,思卿笑:“沈大哥新婚燕尔,为何面含忧色?”
她明知故问,沈江东也不好点破。倒是萧绎示意殿内随侍黄门和宫女都退下,思卿却执了江枫的手,道:“你们说正经事,我们就不打搅了。”
江枫被思卿握住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禁看向沈江东,后者微微一点头,江枫遂低下头去。
沈江东起身相送,萧绎笑:“有什么事你不知晓得,有什么好避的?”
思卿道:“我不知晓的事情多着呢……知道的少一点,快乐多一点。”
沈江东看了看萧绎,向思卿再拜,口中道:“那日多谢皇贵妃维护。府上警戒不严,还请皇贵妃恕罪。”
思卿原本已经转身要走,听了这一句却又回眸,“沈大哥哪里的话?那日的事,我本已忘了。”言罢执江枫的手出殿去了。
沈江东目送思卿江枫两人走远,再度向萧绎下拜请罪,却被萧绎扶起来。萧绎道:“你这样就生分了。那日的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算计。”
沈江东道:“陛下明鉴。但臣府上终究有责任。是因为府上防卫疏漏,才让刺客钻了空子。”
萧绎问:“查出刺客身份了?”
沈江东摇摇头,“那刺客是死士,事先就服了毒,缓发的。陛下与皇贵妃离开后,刺客就气绝身亡了。臣没有在刺客身上发现任何标记。”沈江东趁机将奏折呈上,是他所录的江枫的话。沈江东和萧绎两人心照不宣,萧绎看都不看就把折子放在一边,修长的手指叩着桌面,笃定道:“到此为止,你去善后。”
沈江东答:“是。”
萧绎又道:“你先署理直隶总督,办好这件事。其他事过了今年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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