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史(1 / 2)
金夕早已明白,如此凡界之行,正如卜筮老人之言,也是御龙之为,所御之龙正是武媚,亲眼盯着她屡受迫害,丧子崩夫,在痛苦的煎熬中一步步将大唐推向强盛,那不是中阻大唐,而是兴盛了大唐,也许这一切都是高祖的设计,如果不是武媚,监国的太子李贤、首次登基的李显、弱政不堪的李旦,无论是谁都有可能葬送掉大唐。
怒!
天色刚刚沉黑,他再也忍受不住,飞身冲入太史府。
“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府内!”老太史忽然发现眼前多出一位虎视眈眈的年轻人,厉声喝道。
哗!
金夕抬手。
两人中间的红木圆桌坍塌粉碎!那喻示着,再抬手,对面的太守也会随着粉碎!
府内的人听见异响纷纷奔来正殿。
“出去!”
太史将一干刚刚露头的家丁侍卫驱赶出去,也许知道那些人即使进来,也会向木桌般不堪一击,他冷眼看向金夕,倒是没有怯懦和恐惧,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与少侠不曾相识,为何怒向太史府?”
金夕扑出一口冷气,径直逼问:“闻听太史要更改史录,污蔑则天皇后,可有此事?”
太史怔住,这当然是朝中之秘,怎会被如此年轻之人探查到,再看金夕的脸色,忽然答道:
“不错!”
金夕火气冲天,瞪大双眼就要出手,可是见到对方毫无恐怕之色,像是绝不怕死,不禁再生疑窦,咬牙切齿问道:
“为何?”
太史见金夕没有动手,甚至生出鄙夷的颜色,不再盯看金夕,稍稍退后坐下来,瞧着脚下地面一字一句答道:
“为了天下!”
“你说什么!”金夕绝不相信此种事情竟然说的冠冕堂皇,“你若如此,我必杀你!”
老太史苦笑,转头逼视金夕喝道:
“老夫何尝不想死?可是,你杀得只是一个太史,朝中还有太史,还有局丞,司辰,监候,将他们全杀了,还会有新一批史官;你将朝中文客全部杀了,还有下一代,千秋百世连绵不绝,敢问,杀得尽吗?!”
金夕落败。
的确,除非将大唐天下的人全部杀死,否则总会有人书史。
他松开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怒问:“太史既非苟且偷生之辈,为何作贱史册,书录脏丑,篡改善世?”
太史微微抬头,盯着烛瞪闪烁的光亮,沉缓道来:
“世人皆知,则天皇后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一切都是为了亿兆百姓,终生光明磊落,聪善贤德,从无瑕疵,正是因为有了则天皇后,才保住了中间摇摇欲坠的皇朝,从而引得我大唐千秋万代昌盛不衰。可是,老夫断定,则天之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后,绝不可能再出则天皇后啊!”
金夕瞠目结舌,厉声质问:“既然如此,又为何诋毁则天皇后?”
老太史可能因为年事已高,阅历丰富,不禁抬头瞥一眼金夕,似乎在评察来者的头脑,瞧见仍是震怒不止,方才启口答道:
“则天为帝,天地所应,而女子为皇,与道不同。小儿想一想,若是吾朝之后再有女子窥视天皇之位,那是何等破败之像?后宫疯乱起戈,伦理遭毁,再若传宗己身之氏,哪里还有稳固的朝纲,到那时,恐怕是生灵涂炭,万巷白骨啊!再问,天地之间还能不能再生出一个则天大帝,生出一个如此良善的皇后啊……”
声至尾关,真真切切,几近疾呼。
金夕再也不顾对方称呼自己小儿,赫然被这番话镇住,他也承认,世间绝不会再有武媚,再有身拥大云经一切不为自己着想的武媚,宁可遭人唾弃也不乱下杀手的武媚,将全部倾献给天下黎民的武媚,遂艰难说道:
“可是,总不至于如此荒唐,将则天皇后书成心狠手辣,更有甚者,竟然歪曲至丑,出现面首之词!”
老太史又是一愣,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到来人的耳朵里的,不过依然没有松脱,继续言道:
“不!不但如此,那些辅佐则天皇后的忠臣也会受到篡更,被称之附庸助孽;而有些奸佞之人,反倒因此变成沉冤得雪……一切,都是则天皇后所为,此朝,无有一丝可取之处!”
“你!”
金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太史闭上了眼睛。
金夕突然发现,在老太史的眼角竟然渗出一丝微微的水渍,而他的一对老手,紧紧地拿捏在一起。
可见,彼此都是深深的心痛。
为什么!
他扪心自问。
他目睹了武媚一生的不幸和伟业,怎么也得不出答案。
太史见身边的人不下恶手,却不离去,只好叹息一口,代替金夕自己答道:
“因为只有这样,后人才会贬低则天皇后,痛恨则天皇后,谁也不敢去想做女帝,这也是为了泱泱百姓,九州安宁啊!则天圣帝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反对如此,她更希望亿兆子民不受宰割安居乐业,宁可舍却自己,也不恶对天下,这不正是则天圣皇的初衷么!就在皇后崩前,恢复李唐之位,罢却皇帝之身;就在陵墓前,书写着悔结之文,圣后有书,女若再帝,必将亡朝啊!不也正是让后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皇帝,后世女子绝不可效仿么!正是则天大帝,吩咐后人如是改写历史,吾比世人先入地狱为善,那就是臣的陛下啊!”
刚说完,老太史再也支撑不住,几颗浑浊的老泪扑簌而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前方连连叩首,仿佛身前仍旧端坐着武媚,端坐着大唐女皇。
吾比世人先入地狱为善!
金夕惊得倒退两步,终于明白武媚的苦衷,终于明白这一切才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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