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1 / 2)
十一月的深冬,寒风凛冽,天地一片萧索。
这是平阳府蒲州边缘的一个无名坟场,面朝黄河,背靠东华山。
酉时时分,远处哒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坟场的寂静。片刻,一个被虬髯盖住了大半面容的人牵马走进坟场,来人身穿鸳鸯战袄,头戴红笠帽,一眼便知是个军士。虬髯军士在一坟头前站定,掏出香烛,慢慢燃起,伏身跪拜几次后在坟前徐徐坐下,从背包掏出一把竹箫,缓缓吹起。
坟冢里面是虬髯军士军中袍泽,是络腮军士在军中义结金兰的兄长,当年阵前替虬髯军士拦挡致命一枪而亡,虬髯军士依其遗愿送其归乡,将他葬在这片无名坟场。
这位袍泽家人在荒年尽殇,遇有军中闲暇,虬髯军士皆会从雁北弛至平阳的这片坟场,上几柱香,再奏上几只这位袍泽昔日爱听的箫曲。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箫曲是东波先生的“江城子“,东波先生悼念亡妻,虬髯军士悼念袍泽,不一样的哀思,一样的黯然魂销。
一曲奏罢,虬髯军士静坐不动,低头倾耳,似乎在等待什么。
良久,坟场东边一间茅草小屋有琴声悠然响起。
琴声叮咚几个音节之后,虬髯军士竖箫在口,箫声慢慢和入琴声。
琴箫相和间,一副与时下万物萧索绝然不同的画面徐徐展开:秋高气爽,长空辽阔,黄昏将至,烟波浩淼的湖边,风静沙平,云程万里。
琴箫相和的是一曲唐人陈立昂的“雁落平沙”,琴声悠扬婉转,箫声缥缈隐约,似有雁群北来,盘旋顾盼,雁鸣回荡,倏隐倏显,若往若来。
若有人在旁聆听,定会以为琴箫合奏演练过许多遍,方有如此默契和谐。
实际上,虬髯军士是第一次和奏此曲。
三年之前,虬髯军士葬下袍泽一旬不到,坟场东边起了新坟,多了那间茅草小屋。
守孝人在坟边搭屋守孝在这年头非常常见,虬髯军士初时对小屋视而不见,自顾自的上香拜祭。
虬髯军士开始留意那间小屋,是因为一首曲子,一首他从未听过却让他感怀至深的曲子。
曲子是一首思亲曲,明显是茅屋主人为坟中人而奏。
曲子的开始,琴声缓慢低沉,似乎是一个人在喃喃低语,轻声的诉说无尽的思念;一番倾诉过后,曲子变得欢快明亮,琴音流动,展开一副承欢膝下其乐融融的记忆;猛然间,琴声变得急促,每一个音节直拨人心,生离死别的呼唤,阴阳相隔的哭喊,骤然袭来,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最后,琴声渐渐低沉,愈来愈轻,愈来愈淡,直到寂寂无声,只留下一缕牵肠挂肚魂牵梦绕的哀思。
虬髯军士静静的聆听,努力的记住每一个音符。
回到军中,这只曲子总会不自觉浮现,曲中的哀思,常令虬髯军士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知是哪一日,当茅屋主人再次弹奏这首思亲曲时,虬髯军士的箫声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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